我叫林芳华，是鹤华书院的院长，多年来我一直做着同样的梦。

  我的父亲是夏国的宰相，勤王护驾，为国为民，百姓拥护他爱戴他。

  但在梦中他却变成了一个懦弱的人。

  梦中我还有一个十分疼爱我的哥哥，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好。

  哥哥他的记性不太好，却能准确的记住我喜欢什么。

  无论多久，他总能给我，我只是无意间提起的东西。

  明明他自己是一个连今天和昨天都分不清的人。

  旁人笑他活在梦里。

  我转念又想，哥哥他不就活在我的梦里吗。

  直到有一日，我的哥哥死了。

  我应该知道他是假的，我没有哥哥。

  但梦里的我还是痛苦的快要窒息，我祈求父亲彻查凶手。

  父亲悲痛欲绝，联合羽大哥查明真凶。

  时光一转，我日思夜盼的等到了归来的父亲，他佝偻着背，身躯摇摇欲坠。

  我连忙扶住他。

  “爹爹。”

  他大笑的挣脱我的手，老泪纵横。

  父亲的眼睛，是我看不透的苦涩。

  “天要亡我大夏啊！”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左右无人，我想拉住父亲。

  他却一瘸一拐的走远。

  父亲一夜白头。

  我四处打探，没能知道哥哥的只言片语，却看到了世道人心的崩坏。

  父亲眼底的绝望，他不是不作为，是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拯救这腐败的王朝。

  上官家被抄家，六皇子被废。

  询王荒淫无道，敛王狼子野心。

  朝中大权旁落在奸臣之手，陛下听信谗言，冷落忠臣。

  犹如必死的棋局。

  不久，京城传来询王溺水身亡的消息。

  局势再次转变，皇帝正值壮年，忌惮的敛王。

  年底，敛王发动政变，囚禁皇帝夺取皇位。

  敛王残暴，登基当天，凡反对他的文武百官难逃一死。

  当赐婚的旨意送到林府，爹娘拿着包袱要送我离开。

  娘说，拼死也不会让我进宫。

  不远处，我还看到了羽满洲。

  我按住娘的手，“爹，娘，我愿意进宫。”

  既是死局，我愿以身破局。

  为天下争出一丝清明。

  在我进宫的第二天，家里传来娘病逝的消息。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是丞相的女儿，娶我是新皇为了稳住群臣的心。

  只有我进宫，家里才能平安，才不会枉顾无辜的人的性命。

  眼泪强忍在眼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扯出一抹笑。

  敛王暴戾，每晚都要打死几个嫔妃婢女。

  我是皇后，所以他给我留了几分颜面，没有伤在脸上。

  后来我伏低做小，主动为他调教不听话的嫔妃、美人。

  他才像主人一样，赏赐几件吃食。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嫔妃为什么会这么听我的话。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我让她们在嘴上涂上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他的暴戾会加速他体内的毒。

  御书房

  我跪在地上，一道鞭子抽打在我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敛王高高在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啪！”

  “你要记住，是谁给你如今的权利。”

  就像主人不愿意承认，他认为的蝼蚁居然高于了他的地位，他恶趣味的敲打我。

  即便不看，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脸一定血肉模糊。

  他丢下一个药瓶，“只是蓝家的药，你只有三天。”

  我握紧药瓶谢恩。

  这个药疼痛无比，却有奇效。

  空无一人时，甚至能听到脸上血肉生长的声音。

  我无数次领教过。

  “我还要你做一件事。”

  ……

  我抬起头，再次俯下身。

  “是。”

  富丽堂皇的宫殿，一处偏僻的角落，臭气熏天。

  一个人形的生物，他被链子拴住脖子，整个人趴在地上。

  他看到我，猛的爬向我。

  却被身后的链子限制，摔在地上。

  我遮住面纱，走向他。

  他的嗓子被毒哑了，渴求的看着我。

  十五年前我来过这里，我说我是林相女儿，我会救他。

  “你在等我吗？”

  “唔！唔唔！！”

  我笑了笑，躲过他伸过来的手。

  十五年前，我得知他是害死我哥哥的罪魁祸首。

  气愤难挡，我站在宫殿外，恨不得冲进去杀了他。

  只是有一个人比我还要快。

  那道声音好似虚妄，风一吹就散了。

  他说：“离开这。”

  我记得他的声音，羽清河。

  脑子瞬间清醒，他要杀他！

  快速权衡利弊，就算他杀了人全身而退，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京城势必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敛王会借着太上皇的死，摸一摸世家各族的底牌。

  顺手杀几个人杀鸡儆猴，也不在话下。

  我看向身旁的婢女，她是父亲留给我的人，武功不俗。

  利于熟悉地形，我快他一步截住他的剑。

  “现在还不能杀他！”

  剑离太上皇的咽喉之差毫厘。

  直到近距离的面对，我才感受他有如实质的杀意。

  他知道后果，但还是要杀。

  “你……”

  我是因为哥哥，他是为了什么？

  “现在还不能杀他，”我焦急小声的提醒，“羽大哥，你相信我，这样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像在地狱里！”

  羽清河缓缓放下手中的剑，他低下头，转身消失在房间。

  第二日，宫里传言出敛王得位不正的谣言。

  我站在敛王身边，他阴晴不定的笑了笑。

  “倒是把他给忘了。”

  他捏住我的下巴，“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陛下，除了死人，只有哑巴才不会说话。”

  他微微掐住我的脖子，“但他还能写字。”

  “那就砍断他的手。”

  他看着我，笑容越来越大，手也越来越用力。

  “哈哈哈哈哈，很好，那他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我让人找了一个与他七八分相像的人，学习他的一举一动，假扮他。

  学成之时，我让人用最毒的毒哑了他，我开始和蓝家有了接触。

  这种毒见不到阳光，它会让中毒的人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会让你痒，恨不得刺破喉咙，但又不会持续很久，给你一点希望。

  他的手指被一根根砍断，只留下手掌。

  手掌无时无刻不在颤抖，让他写不出一个字。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我化身一个天真惶恐的皇后，拿着另一瓶毒药来救他。

  毒药会让他短暂失去痛苦，随即更加的痛不欲生。

  每个月一次，让他有一点盼头。

  现在，我将一切和盘托出。

  “没有人会救你，就连你的儿子，也要杀你！”

  “啊啊啊啊啊啊！”

  他疯了一样想扑向我。

  他趴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脸上挂在笑。

  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掉下来。

  “现在他厌烦你了，要我来杀你。”

  “你活的太久了。”

  当我拿着剑走向他，求生的本能让他后退。

  ——！

  我抹去脸上的血，哥哥，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这十五年间，爹爹死了。

  邻国见夏国新皇登基，根基不稳。欲吞并夏国。

  羽家二位公子为平外患，扛着朝堂叵测，奋战五年，惨胜击退敌军，战死沙场。

  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

  快了，就快了。

  一日清晨，嫔妃的寝宫里传来敛王的死讯。

  蓝家的毒，不仅无色无味，还会让人无法生育。

  这么多年，敛王早就没了生育的能力。

  皇家不能传出这样的丑闻，太医院给出的消息是突发旧疾。

  宗人府的六皇子成了皇位唯一的继承人。

  他的继位大势所趋。

  我也成了人人唾弃的妖后，毕竟在世人眼中，我与敛王乃一丘之貉。

  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死了那么多人，才换来的曙光。

  六皇子玄栩，是我考量选中的人，纵然因为亲人的接连变故，性格古怪，行事冷酷无情。

  却有足够的大局观，骨子里的仁慈还未被磨尽。

  我注定要作为妖后死去，成为他鼓舞人心的第一个开刀者

  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死亡。

  可是当白绫勒住我的脖子，空气从胸膛抽走，看着屋外的天光，我突然后悔了。

  不是后悔死亡，而是我还没看过他们耗尽鲜血换来的盛世。

  只要一眼，只求一眼……

  我捂住脖子，两边的力越来越大，眼泪模糊了视线。

  ……

  猛的睁开眼睛，我才发现，我忘记了呼吸，耳边传来羽满洲焦急的呼唤。

  他细心的为我擦拭脸上的冷汗。

  “华儿，怎么了？”

  我看着他满是关切的眼睛，眼泪掉下来。

  “我做了一个噩梦。”

  他将我拥入怀中，安慰道：“没事，梦都是反的，我在。”

  我靠在他的胸膛，听着心跳声，梦中的场景逐渐淡化，就像梦醒之人永远不记得所做之梦。

  看着屋外的天光逐渐亮起，我忽然像着了魔一样，跑向屋外，看向天边的鱼肚白。

  “华儿！”

  我痴痴的望着，太阳一点点升起。

  羽满洲替我穿好鞋子，披上狐裘，陪着我。

  直到阳光照耀整个大地，我的泪水留在脸上。

  心中就像丢下一块大石头。

  “满洲。”我轻轻道。

  “我在。”

  “我好像，真正活下来了。”

  他皱着眉，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好像……在黎明之前，死过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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