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龙注视着站在高台上的巳蛇，此时的他正对孙信施法进行灵魂剥离的仪式。但他根本不知道，坐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他的灵魂是不可能被剥离出来的。

  之前辰龙在为孙信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年轻人绝非凡骨。这样一个几乎是天赐的‘钥匙’，就连自己也已经苦苦找寻了许多年。

  至于这次，他和孙信的合作，不仅仅是为了救出怀玉的灵魂，他们的目标另有其人。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前提是要保证怀玉灵魂的安全。”在飞往巳蛇巢穴的路上，孙信在听到辰龙这个想法的时候，稍作思考之后就干脆利索地答应了。

  蓄魂洞里

  巳蛇盯着自己的双手，那双因为过度使用法术而强烈颤抖着的双手。

  “怎么可能？”巳蛇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尽管此时的他已经用尽全力，身体几乎快要瘫倒在高台上。

  而脱离法术控制的孙信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即便如此，仍朝站在高台下面的辰龙微微点了点头。

  “放弃吧，兄弟。”辰龙走上高台，蹲在巳蛇的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时辰龙发现，巳蛇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这不可能……”巳蛇抬起眼来，看着坐在自己前方不远的孙信。即便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的后背，就让巳蛇感觉到自己用尽了残余的全部力量。

  “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我捕获不了的灵魂。”巳蛇气喘吁吁地说。

  “在这个大千世界里，我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辰龙尝试着将自己的一部分法术，输导入巳蛇的身体里。随着法力的补充，巳蛇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疲惫感在快速消失。

  “所以，你是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体里有不同于你我的法力来源？”巳蛇看着辰龙的双眼，用一种近乎无奈和恳求的神情等待着真正的答案。

  “我只不过比你早知道一两个时辰。”在感觉到巳蛇的身体已无大恙之后，辰龙站起身来，走到了孙信的身边。他用同样的方法给孙信的身体里也传输入了一部分的法力。

  “多谢！”孙信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的辰龙，后者冲他点了点头，对这个年轻人的牺牲和付出表示感谢。

  “我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我的兄弟。”辰龙打算将巳蛇从地上扶起来，但巳蛇却推开了他伸出去的手。

  “我还不到被人搀扶的地步。”巳蛇咬着牙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先他一步站起来的孙信，看着旁边的这个先前还盛气凌人的和尚，好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我想……”

  “你没什么可想的。”辰龙刚刚开口，却被巳蛇一句冷冰冰的话给噎了回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那些人早就已经沆瀣一气！对于仙人赋予你们的职责，你们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辰龙大睁着双眼，显然对于巳蛇的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感到十分意外。

  “你以为仅凭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就会瓦解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仰，然后低着脑袋去祈求你们的接纳吗？你想错了！”巳蛇吐着信子，恶恨恨地盯着辰龙。

  “你们口中所谓的公平，你们口中所谓的正道，你们口中所谓的规则……哈哈哈哈哈哈”说到后来，巳蛇近乎癫狂的大笑着，那种凄厉且悲凉的笑声在这个内室里不断地回荡着。

  “我没有你那种超然于世的心态，因为你可以活很久。我没有他们那种可以随时抛弃自己原有信仰，转身接纳一个新的规则的脸皮，因为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原则可言。我在接受仙人给与的这份差事的时候，就已经被烙上了永世无法脱离的印记。”巳蛇的话让辰龙一时语塞，因为那些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上问题的事情，在巳蛇这里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一条无法挣脱的命运锁链。

  “兄弟！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巳蛇边说，边抬起手来。当他解开自己上衣的时候，辰龙和孙信都楞住了。那个几乎已经瘦到皮包骨的身体上，爬满了像是被鞭子抽打而留下来的伤疤。

  “我不可能像你们一样，将所谓的命运说得那么轻巧。为了能够让我一直忠心于搜寻和引渡那些灵魂，我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我不做不行。但却便到了这种地步，我仍然没有妄杀一个无辜的生灵。”辰龙伸出手去，想要去触摸自己的这个兄弟身上的伤疤，但在快要接触到那些伤痕的时候，却迟迟不敢再往前接近一寸。

  “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辰龙看着巳蛇，眼神中全是自责。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同宗的兄弟很了解，但事实上却是一直在自我安慰罢了。他根本不知道巳蛇一直坚持走的这条路，背后会有这么沉重甚至布满伤痕的原因。

  如果自己早知道的话……想到这里，辰龙低下了头。

  他的内心给出了答案，即便是自己早就知道巳蛇这样的话，自己也还是不会出手的，因为长年累月的自我满足，已经让自己不再有当初的那份热忱，哪怕面对的人是自己的兄弟。

  或许自己可能会出于情感上的原因，内心感到一丝悲伤，但也仅仅会局限于此。

  “那我的那些兄弟们！”站在一旁起初一言不发的孙信，在听到巳蛇说自己一直没有妄杀无辜时，还是没有按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如果不是因为怀玉的灵魂，自己可能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次找到巳蛇。然后将他抽筋剥皮，以告慰那几个与自己萍水相逢，但却对自己寄予了信任，最终落得魂飞魄散的兄弟。

  巳蛇没有因为孙信的话而感到意外，在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声音显得平静。

  “如果你的那些个兄弟一直跟着你的话，那他们迟早会魂飞魄散。”巳蛇说。

  “但这也不是你杀害他们的理由！”孙信怒斥道。

  “我没有杀他们。”巳蛇边说，边缓步走下高台，朝室外走去，孙信和辰龙两人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时候的两个人怀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态：一个是为了弄清楚巳蛇接下来要做什么，而另一个则是完全出于对兄弟的亏欠想要紧跟下去，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

  进入洞穴时感觉并不长的那条走廊，在走出洞穴时却走了很长的时间。

  巳蛇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拖着这具身体往洞口走，其间辰龙数次有过想要搀扶，但次次都被巳蛇给回拒了。

  临近洞口的时候，巳蛇已经虚弱到不得不扶着走廊一侧的墙体，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当三个人再次出现在洞口的时候，随着石门打开，外面突然间亮起来的世界让孙信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

  不过，当他的眼睛再次适应外面光亮的时候，看到巳蛇已将原本遮挡着洞穴的那条瀑布，用法术分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

  “往那里看。”巳蛇指着远处的鸣泉村。

  从这里看下去整座村庄都尽收眼底，村子不大但却被布置得井井有条，每一条小路，每一间小屋，甚至每一棵树的布置都是那么的合乎风水布局。

  孙信顺着巳蛇的手指望去，在靠近寺庙的地方，有几处看上去像新盖的小屋，离小屋不远的山坡下，农田里和鱼塘里有几个正在忙碌的身影。

  “他们在那里。”巳蛇指着那几个身影说。“再过些时日，他们就可以真正地去选择转生或者向上修行了。”

  孙信有些不太相信巳蛇所说的话，但当他透过法术远远地看到那几个忙碌的身影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尤其当其中的一个渔夫转过头来时，孙信相信了巳蛇所说的话，因为那张脸他认得。

  “他们……他们现在还会认得我吗？”

  “不会……我在修补他们灵魂的时候，同时也会抹除掉他们之前所有的记忆，包括和你的。”

  “为什么？”

  “如果你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或许你会明白更多。任谁也不会带着上一世的遗憾或者思念，去转生到一个新的世界。这既是对自己未来的命运负责，也是对天理……”说到这里的时候，巳蛇下意识地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对于这个字眼，自己现在有着太多一时间无法释怀的感慨。

  “也是对天理的顺从。”巳蛇接着说道。

  之前剥离孙信灵魂的时候，让自己的身体几乎透支。强撑着走到洞穴外的巳蛇，捡了洞口边上一处稍微有些凸起的地方坐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辰龙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去将洞穴的大门再次关上。那个机关的位置只有自己和巳蛇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而这么多年以来，这个位置仍旧没有改变过。但那些人，却变了。

  在抚摸着门口的那个伪装成一小块被苔藓覆盖着的石头样的洞穴机关时，辰龙的心里复杂地像是一下子在胸口堆积了一大堆的碎石砂砾，闷盖在胸口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通畅地呼吸。

  “我记得……他们在受伤的时候，都会从身上掏出一小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然后去封堵住他们身上冒出来的白烟，那到底是什么？”

  听到孙信提出的这个问题，巳蛇疲惫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撕扯自己的灵魂去弥补别人的灵魂，这是他们游魂之间唯一能互相之间提供的帮助了。”

  在石头上坐了片刻之后，加之辰龙给自己补充的一部分法力，让巳蛇感觉到身体比刚才好了许多。

  “灵魂补丁……用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去保全对方的一种近乎于自我牺牲式的方法。”辰龙站在巳蛇身边接着话茬解释道。

  “所以，当初看到他们身上的伤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再不被救治真就魂飞魄散了。而当时的情况，我也只能采取那种极端的方法，置之死地而后生。打散他们的意识，然后再将他们收集起来，进行修补和救治。”巳蛇一边说，一边望着远处的那几个正在忙碌耕作的人影。

  听到这个解释，加之看到几个兄弟在这里安稳生活的时候，孙信的心里终于卸下了一大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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