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妲己诉说这些年的过往之后，我心中复杂异常，有不共戴天之恨，也有对兽族未来的担忧，种种情绪一时难以言说。

  许久之后，我问妲己：“我们现在身处何地？他姜子牙已得了天道加持，莫说是三界，就算在这茫茫宇宙中，又能逃到何处去呢？”

  妲己面容阴沉，对我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三清被鸿钧带走之前，元始也怕姜子牙图谋不轨，于新天地的位置上已经安排了人选。只知此人姓张。据听说，新天帝下了命令，天下众生都在教化之内，登仙位者没有天帝旨意，不得随意插手阳间界的事情，更不能妄造杀业！”

  我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说·········”

  “没错！”妲己点了点头，对我说：“万仙阵一役后，三教归一统称为道。姜子牙擅自在封神榜上落款，致使整个天庭有一半气运被其所夺。如今他只能派阐教弟子私下追杀，他本人忙着与新天帝争权夺位呢！”

  听完这些，我心中不由一动，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清楚。

  只听妲己对我说：“阳间界原本分东南西北四大洲，以不周山为中心的兽族十万大山，在东胜神洲。现如今南蟾部州与东胜神洲都在天庭治下。只要躲开这两大洲，便能暂时逃开姜子牙阐教派系，与新天帝派系的争端。说不定········”

  我见她欲言又止，连忙问她：“说不定什么？”

  妲己沉吟片刻，目光突然冰冷，说道：“姜贼从始至终都是祸患，当初是阳世三间的祸害，现在更是天庭心中的一根刺。我们暂时安顿好兽族，若能除掉姜子牙的话，在玉皇大帝眼中便是护道有功，说不定便是兽族翻身之日！”

  她这一番话说得我心中骇然，略一琢磨，我就想到了此事的种种弊端。我对妲己说：“姜子牙高深难测，先不说他如今地位尊高，身边道行高深者如云。就算是他本人到底什么道行，我们与他斗了这么多年都未摸清。这些暂且不说，就算是成了，结局也未必会如你所想。”

  我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看向妲己，妲己面无表情并没说话。

  于是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现今天庭乃是三教归一后的道教根底，无论怎么说，表面上姜子牙封神有功，是新天庭的奠基者。你口中这个玉皇大帝就算如何恨他，若你我二人灭了姜子牙，他也必定会为姜子牙这元勋报仇。从此之后，他彻底执掌三界再无阻碍。说到头，受益的唯他一人尔。”

  我说这些的时候，妲己始终默不作声，直到我全部说完之后，她才抬起头看着我，直视我的双眼。

  我不明所以的与她对视，好半天后，她突然轻声问我：“还记得你的初衷吗？”

  我被她问的一愣，下意识反问道：“初衷？什么初衷？”

  妲己见我如此，仿佛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默不作声了。我顿时有些慌乱，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忙琢磨她这话的意思。

  我想了许多，从我这次重获肉身开始往回想。在当年冒死闯西岐的时候，我本以为我必死，其实那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从小到大，从我下决心抵抗姜子牙开始，我始终迷茫。

  我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为什么，我曾以为我是为太爷爷与爷爷他们报仇，后来我觉得并不绝对。再后来我大了，懂得了忠孝节义，我认为我是在为周人负责。

  但后来我仔细想想，也并非如此。因为姜子牙得势后，周人得天下，他也未必会对子民不好。

  我甚至反思过，难道我渴望的是王权富贵吗？是为了做一个乾坤独断的大周开国之君，所以我才誓死要灭掉姜子牙，不愿被他挟持为傀儡吗？

  可是后来当我二弟姬发继承了候位的时候，我发现我并不难过，仔细想想，从我当年逃出侯府，被妲己带到了不周山开始。我就开始厌烦了侯府的生活，我从没想做过王，我更向往那天高海阔的自由。

  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我想起妲己，我才想明白，原来我如此坚定的要与姜子牙抗衡，都是从她开始。

  妲己当初跟我说过，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他固定的角色。有的人庸庸碌碌，有的人有与生俱来的使命，而我属于后者。我对兽类的怜悯，我对人类的担忧，这都注定了我是个心怀天下的人。这，也许就是我生命的剧本。

  “我的初衷是众生平等，万类的头上是青天，而不是权威。”我幽幽的对妲己说。

  妲己闻声抬头，她笑了，笑的是那么发自肺腑。她对我说：“正是如此，姜子牙一旦得了完整的气运，对兽类是灭顶之灾，对人类也一样是灭种之祸。你刚才说的那些都对，也许就算我们灭了姜子牙，结果一样是死。但这个玉皇大帝颁布的天令证明，他有大一统的心，他承认人不是得天独厚的，万类共存才是繁衍之道。”

  “你怕死吗？”我问她。

  她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对我说：“原本不怕，可是遇见你以后，怕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憔悴的脸上升起一抹红霞。在这一刻，我心中一暖。是啊，孔宣曾说过，妲己原来孤苦数十万年，直到我出现后，她才鲜活了起来。

  “你呢？你怕么？”妲己反问我。

  我也笑着点了点头，妲己笑了，眼角有泪，她突然脸上出现了紧张又激动的神色，问我：“我想再问问你，当初你说你想娶我，是真的吗？”

  在这一刹那，我心脏砰砰直跳，仿佛经过上百载的沧桑之后。我与她又重新回到了当初，我还是那副孩童模样，而她也变回那古灵精怪的少女模样。

  我心中激动，抑制不住的迈步上前，轻轻执起她那双纤纤素手，重重点头说我想，做梦都想！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夫君，上至九天，下及黄泉，三生三世，永不相叛！”一时间，妲己声音都有些颤抖，泪眼婆娑的对我说道。

  命运啊，你是不是也是这该死天道的一部分呢？试想曾经如果妲己初次问我时，我就能如同今天这般回答，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生离死别了呢？

  也许我们都能放下那些执念，就算背叛信仰也在所不惜，躲开这场纷乱，从此后我们二人便是一片天地·······

  可也许，也只能是也许。

  少年不知情何物，再回首时鬓斑白啊············

  虽然我和妲己面容都未变老，可心中已被寒风刮的片片碎裂，疲惫不已。不曾想今天终于可以结成连理，也正是在今天，我俩也都下了不得善终的决心。

  我明白妲己诺言中的含义，上穷碧落下黄泉，三生三世永不相忘。好，我伯邑考愿意一搏，无论到时事成与否，能一起上戮仙台，都是我之所愿！

  “来人！”妲己向洞外呼唤一声。没过多久，立马有两位女狐仙进得洞来，单膝跪地恭敬答话：“弟子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妲己微笑甜蜜的看了我一眼，对那二人道：“今天我妲己要嫁人了，速速操办，准备祭台，我要与夫君行狐族盟誓，结三生情缘！”

  “是！”俩人对视一眼，眼中全是喜意：“娘娘放心，这是整个兽族的喜事，保管给娘娘办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两人出去后，妲己羞涩的看了我一眼，嗔怪道：“还傻站着干什么，我要梳洗打扮一番，难不成就让我一身尘土的与你成亲啊？”

  一边说，她一边把我推出了洞口。我心中惊喜交替，真真的变成了傻子一般。

  走出洞来，外面阳光明媚。我才醒不久，眼见外面乃是深山之中，到处草木横生，并不知是何所在。正寻思间，那一处处神通所化营帐中就忙碌了起来，到处披红，兽修们的脸上全都难掩喜色。

  正发呆呢，却见一人迎面向我走来，离近一看才发现是袁洪。他脸上的喜意也难以掩饰，可我细看两眼后却顿时愣住了。他现在的处境和我差不多，眼神通下，他肉身漏洞颇多，虽然样貌相同，但显然不是原来那具了。

  “你这是·······”我开口要问，却见他苦笑摆手，对我说：“一时难以说清，恩公遇难之后，商周大战一触即发。我有盟兄弟六人，共称梅山七圣，当初协助商王帝辛共抗姜贼。六兄弟先后败于杨戬，我欲报仇，与杨戬斗了个不相上下。从他口得知，原来杨二郎并未害我兄弟性命。那时败局已定，娘娘曾授意我等保存性命，正好兄弟们与杨二郎也劝我诈败，由他保我个仙位。二郎是真保我，姜贼却是假招降，用陆压小儿斩仙飞刀将我暗害。”

  袁洪就像在说别人事情一样，语速飞快的继续道：“好在杨二郎保下我的肉身，偷偷将我肉身送了回来。娘娘得法救恩公的时候，也给我造了临时肉身。如今我们都是三魂封神只剩七魄的存在，由于我肉身未毁七魄完好，所以倒比恩公早醒了三年。”

  我闻言心中苦涩，一时间悲从心起。只见袁洪哈哈一笑，对我说：“恩仇之事容后再说，今天是恩公与娘娘大喜的日子，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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