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魏无羡手上的抹额也越来越紧，就在魏无羡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这胳膊高低得因为缠得过紧而凝成一片青紫。

  当然，这样的事情在修炼之人的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但痛感是一样的啊。

  魏无羡忍了忍，最终还是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好在，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带着这样的痛感一直到看清楚声音传来的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把他的半个手臂都快缠出印子的抹额，骤然一松。

  如果是个活物的话，就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限制，猛的一下子脱了力。事实证明，还是肢体的动作比思维转动得更快一些。

  手一翻的功夫，自他手臂上滑落的抹额，已经顺势落进了他的掌心里，之后，就像它从没有出现时那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动静。

  魏无羡原本是诧异的，但几乎就是下一秒，他就已经顾不上这抹额的奇怪之处了。他的确已经靠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但现在，反而是到了最跟前的位置，他却再次听不清那些话语究竟在说什么了。

  但是隐隐的，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似地。

  魏无羡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随着他逐渐朝前靠近，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夹杂着隐隐的不安感。

  紧接着，就连原本恢复了安静的抹额，也似乎察觉到了他突然变得异常的情绪，重新变得发烫起来，甚至，比刚才还要烫上许多。

  一个没忍住，魏无羡嘶了一声。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都顿住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看到了蓝忘机。

  是跪在那里的蓝忘机，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很多其他人。魏无羡并不认识这些人，只能凭借着这些人身上的穿着猜测着，这些人估计是姑苏蓝氏的长老们。

  是蓝忘机的长辈们。

  那么多陌生的面孔里，魏无羡视线一偏就看到了蓝启仁。

  而且，是正在发怒的蓝启仁。

  顺着蓝启仁瞪大的目光直视的方向，魏无羡直直地对上了蓝忘机。是的，蓝忘机，眼下正跪着。

  其余所有人都是站着的，唯独蓝忘机，抿紧了嘴唇，默不作声地跪了个笔直。

  魏无羡心头吃了一惊，难道说，是蓝湛犯了什么错不成？不能吧？蓝湛这个人，向来都是清风朗月，玄门世家的楷模标杆一样的人，居然也会犯错吗？

  魏无羡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事实却偏偏是正好相反的，几乎是魏无羡下意识摇头的那个瞬间，阴沉着一张脸，沉默了许久的蓝启仁，突然就开了口。

  只是一开口就是质问。

  “忘机，你可知错？”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话音响起的同时，蓝启仁的手也高高抬起，一并抬起来的，还有他一直握在手里的长鞭。

  魏无羡心头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鼻间就猛然窜起一阵血腥气。

  不至于很浓烈，但从魏无羡看到那长鞭开始，就一直源源不断地，不停歇地窜进了他的鼻腔。

  一瞬间，就浓烈到几乎呛人的程度。

  但魏无羡，却仿佛一瞬间忘记了所有动作一般，只是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准确地说，是看着蓝启仁，握紧了手中长鞭，略顿了顿，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了蓝忘机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魏无羡觉得，他大约是在做梦。还是那种极其荒诞的梦。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蓝忘机被打呢？

  他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蓝启仁虽然古板，但是对于两个侄子，尤其是蓝忘机，那也是真的疼爱。

  蓝湛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让蓝启仁这么打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魏无羡，突然觉得他自己也像是被重锤打了一记似得，感受到了疼痛，甚至还因此，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就看见了蓝忘机侧过来的脸颊。

  还有那脸上，隐忍而克制的表情。还有，那和脸上表情不甚相同的眼睛。

  因为即使只是一个侧脸，魏无羡却觉得，他看到的那双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了一般。

  “叔父，敢问，孰正孰邪，孰黑孰白？！”

  顺着蓝忘机的话音，魏无羡又往前了一点，他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隐隐泛着光的抹额。

  但是眼下，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个人的身上，也顾不上其他的东西了。因为蓝忘机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从头到尾，就只重复了这一句话。

  就只有这一句话。

  再然后，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在魏无羡的视线里。

  不管是抿着唇难掩倔强之色的蓝忘机，还是终于彻底被触怒了的蓝启仁。

  魏无羡甚至还看到了好不容易冲过来，跪在蓝启仁面前，试图阻止他挥鞭子的蓝曦臣。

  怎么会这样。

  魏无羡确定，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至少，现在应该是还没有的。

  所以，这应该是未来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突然就想到了依稀是很久之前，他见到未来时间线上的他自己说的。

  蓝湛为他所做的那些，他除了最开始的震撼之外，其实至今都没有什么实感。

  因为那对于他来说，很多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

  未曾亲眼见过，又谈何其他呢。

  反正那时候，对于他来说，处于他时间线里的那个蓝湛，才是他的真实。

  但是，那又和眼下不同。

  现在，虽然触碰不到，但蓝忘机的确就在他眼前，不到一米的距离。

  一伸手就能触碰。

  一瞬间的矛盾感里，魏无羡的心口却悚然一跳。

  因为他突然答应过来，他落在蓝忘机肩头的手，好像并没有落空。

  并且，触手生温，是踏实的触感。

  他，碰到了蓝忘机。

  ……

  ！！！

  大脑因为这一点陷入了短暂又无限颓长的一阵空白里。

  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因为疼痛而塌了肩膀的蓝忘机，突然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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