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遍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身边擦肩而过的妇人用来恐吓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魏无羡终于开始怀疑起现在所处环境的年份。

  之前在乱葬岗的时候他以为是回到了自己还是夷陵老祖的时候，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至少，在自己还是夷陵老祖的时候，自己的名字，并不是用于恐吓孩童之用的。那自己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难道是想要他以为，自己是那个被喊打喊杀的夷陵老祖？

  哎呦，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它应该不至于还会以为，他会被影响到失控使用怨气吧？

  况且自从修炼之后，他身体里的怨气早就已经被炼化了。现在除了他自己自创的那套功法之外，其余时间他根本就用不上这些了好吧。

  这个幻世之中的生物怕不是忘记了，虽然已经辞去了位置，但直到今天为止，他依旧还是抓着姑苏蓝氏的宗务一把手。所有人几乎还是默认把他当成姑苏蓝氏的宗主相待的。

  虽然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跟蓝启仁说过这个问题，但是叔父还是拒绝自己脱手宗物的请求。

  因为他的默认，所以至今为止，姑苏蓝氏内外门对那些弟子们，还是把他当成了姑苏蓝氏的总助去对待。

  其他那些不熟悉的外门弟子也就算了，就连思追景仪他们几个，在有些时候，还是以宗主相称。

  从前魏无羡也跟他们说过，但他到现在也还记得蓝思追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说他们已经习惯了，称呼什么的有时候也是一时换不回来了。

  再多说两句，就说，“魏前辈”和“魏宗主”  混着叫就是了，到时候叫到哪个就是哪个。

  再到后面，事情越来越多，局面也越来越乱了，魏无羡也越来越忙，也就再没有提起过这一茬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魏宗主”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心态和历练这个东西，这些年或多或少。他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十五六岁心怀怨气的矛盾少年了。

  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能够轻易被激起怨气不成？

  一路这么想着，听着两旁穿行而过的人们，那隐隐喧嚣的声响。

  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无羡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云深不知处的山脚下。

  他在心里隐隐失笑一声，看来习惯和意识这个东西，还真是被他刻到了骨子里去。在不明眼下局势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还是会回到云深不知处去。

  就是不知道，现在这里的云深不知处，和之前那个云深不知处，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再这么踏进去，面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什么样的人。

  但这一次，魏无羡得到的答案要比之前快上许多。

  因为他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口，就撞上了一个人。

  也怪他，云深不知处的路他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了，所以刚刚，魏无羡的确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的。

  然后冷不丁的，他就撞上了一个人。

  “魏无羡！你怎么在这里？！”

  魏无羡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担心和害怕见到的场景究竟是什么。不，其实应该说是，最不想见到的，是什么时期的江橙。

  观音庙之后，他曾经不止一次和蓝忘机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他在说，而蓝忘机只是静静地听着。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不管是他和蓝忘机都沉默了很久。在这个问题上，蓝忘机的反应甚至要比他这个事件亲历者沉默的时间更长。

  但蓝忘机最终也只是以询问的语气说了句话。

  不是很确定的口吻，依稀像是在征求他的肯定。

  “乱葬岗？”

  蓝忘机说的是，乱葬岗那场混乱之中。

  魏无羡只一下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说的是那个时候，因为那个时候，蓝忘机是亲眼看着江橙向着他一剑刺来的。

  虽然最后终究没有刺中，但是那一幕，显然是从此以后的很多年里，蓝忘机所挥之不去的梦魇。

  所以，蓝忘机会这么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魏无羡记得很清楚，当时面对这个答案，他是摇了摇头的。

  现在，在乍然见到这个人的瞬间，这个问题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是的，他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口撞到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江橙。

  并不是他以为会遇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江橙，或者说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的江宗主，或者说，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

  是在观音庙之前的，刚刚知道自己体内的金丹是来自于他身体里的那个时候的江澄。

  可是…

  反应过来的魏无羡几乎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他记得当时的场景，是的，时至今日他连他们之间当时的对白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不想见当时的江橙也是真的。

  哪怕后来发生幻世一战的时候，其实最开始，是他们两个人合力封印的幻世之门。

  在他和江橙之间，其实至今为止，他都没办法去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不管是谁知道谁出了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前去相救，但再多的，魏无羡就没办法肯定了。

  没办法说是怨恨，但真的毫无芥蒂？

  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骄傲如江橙这个人，魏无羡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没办法放下所有的事情的。很多时候，和好容易，如初却实在是为难他们两个人了。

  对于他自己来说，他也是委屈的。

  所以，后来他在自己的继任典礼上，明明双方都很清楚，他们都看到了对方，但谁都没有开口打招呼。

  这也是属于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但是现在…

  “魏无羡，你真的，不回莲花坞了吗？”

  魏无羡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感受到了一丝鲜明的疼痛。

  因为他发现，就算此去经年，他还是没办法很平静地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尤其，是在意识到，对方是刚刚知道真相的那个江橙的时候…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那个时候，在云深不知处的门口，撞见过江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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