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五进来后，就站在离卫宴时很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反应。

  卫宴时强忍着胸口泛起的恶心感，嗓音闷哑道：“她让你带回来的？”

  卫五忙不迭什地点头，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对他说：你看顾姑娘对你多好，吵架了都不忘给你做吃的。

  卫宴时想起他没记忆时，小姑娘哄他用膳时的软声软调，而他的嘴角每每在用膳都会莫名有阵湿意，像喝了水留下的残渍。

  他屏息问卫五，顾倾禾有没有让他带其他东西回来。

  卫五端着碗，一脸茫然看着他：“还有什么没拿吗？顾姑娘只说让你吃这个。”

  卫宴时吃不下。

  不是看见食物的惧怕，也不是闻到味道的恶心。

  只是单纯的没胃口。

  承宁六年的春三月到底在这二十来天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许是她一声又一声地不脏，掩盖了那含着血肉生生吞下的糜乱。

  但他依旧不敢见她。

  他怕她窥见白面米粥下的淋漓鲜血。

  卫宴时远远瞧见那碗中橙黄的毛栗子，他轻叹了口气，对着卫五道：“放那吧，明日我们就启程回都。”

  他们本该直接从怀城径直走官道回都的，而绕道来南泞镇是他的私心。

  甚至卫五丢的那粒花生也在他的纵容之中，他想用卫宴时完完整整的身份看她一眼，也想让她知道。

  而卫五是单纯地看不惯墨绿衣袍男子对小姑娘的轻言笑语。

  对卫五纵容之下是他卑劣的心思。

  拥有春三月记忆的卫宴时自知配不上明媚璀璨的小姑娘，可他的恶劣之处就在于他会破坏。

  不是留白的乖巧暗中瞪人。

  也不是借着永安郡王的身份明晃晃的欺人。

  而是亲手摧毁。

  借着欺负景瑟的劲引起她的注意，再利用护妹心急的谢拂衣，欲擒故纵地勾起她对留白怜宠的复杂情愫，最后亲手斩断两人似有似无的联系，又让卫五去试探她的态度。

  卫五带回来的这碗汤就是她的态度。

  或者说是她的任务。

  卫宴时嘴角轻轻勾起，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她在利用他完成某件事。

  他不禁想，不吃她会怎么样。

  会不会完不成任务，越来越恨他？

  恨也挺不错的，至少在她漫漫人生中她会记得他。

  若说没有春三月记忆的卫宴时最怕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宴都阎王身份暴露遭她记恨。

  可是有了那段泥泞血腥的记忆后，他自觉自己是个不堪脏污之人，配不上她的好，她的怜宠，更不能干干净净站在她身旁。

  那就让她恨着他。

  反正，他只要她记得他。

  心砰砰跳动，卫宴时眼里闪过一丝快意，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不正常，但他选择放任。

  被污血浸染成黑墨的灵魂飘飘荡荡，似要飞上云雾缭绕的仙界，却在将将一脚抵达门槛时，被一击即中直下云霄。

  恍然间，他听到卫五说：“主子，顾姑娘说这汤里放了不会让你难受的东西。”

  他茫茫然抬头，狗狗似的圆眼惶恐一片，再也没了方才的癫狂快意。

  “卫五，你刚说什么？”他颤着声问。

  卫五尽职尽责地复述道：“顾姑娘说这里面放了主子不会难受的东西，她还说，若主子有需要就亲自去找她拿。”

  “轰——”

  心口发出雷鸣声，从云霄掉落到地的黑色小人分毫挣扎都没有，就此销声匿迹散去。

  少年脸上的血色尽失，他软叽叽地瘫在长椅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阴暗扭曲的心思被骄阳直直照射住，他畏惧惶恐，却又不自觉被这抹光吸引。

  ……

  钱来酒楼。

  热气腾腾的饭桌前，顾倾禾脑海里炸出一条报喜的音响——

  【尊敬的宿主，您好！恭喜您完成本次投喂任务！现将为您发放奖励：美食礼包一袋，美食工具一箱，心愿实现棒一支，百两银票三张，甘荀莲藕骨食谱一章，碎纸片若干，“糯泪”二十滴，获生命值一年。总生命值：一年零五分钟；目前生命值颜色：黄色；危险等级：三颗星。】

  【为宿主检测目标人物能量条：80％；食欲70％；受伤度：15％；请宿主再接再励，争取让目标人物食欲度达到99％，实现生命自由！】

  顾倾禾夹菜的动作一顿，在谢拂衣等人看来时恢复如常，她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心中问001：“这次奖励这么丰盛？”

  丰盛到给她一种它干完这一单就下岗的即视感。

  要知道这一年的生命值，可多宝贵啊，足够她放肆好久了。

  正好她先前在客栈受得气还没出，这一单可让她有个一年的冷静期去处理这口气。

  不等001回答，她就又问：“在这一年期间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用管目标人物了？”

  她的语气兴奋不已，给001一种但凡它说是，她就会开摆做个闲散的甩手掌柜。

  001机械音波澜不惊：【宿主，在这期间随时会有支线任务触发让您完成，若您完不成生命值一样会减少。就好比半个月后，您要完成给天下女子一个家的任务一样，若没完成，很有可能会收回这一年的生命值，届时您一样要做主线任务。】

  顾倾禾：“……”

  她心中有万马奔腾，但她憋住了。

  她道：“我现在就是不想做主线任务。”

  宁愿做没有生命值的支线任务，也不做关于他的任务！

  顾倾禾是真被那人的话气着了，伤着了。

  卫五来时，她虽然给他盛了板栗鸡汤，但不代表她的气消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最后对卫五说，若留白想要“糯泪”，就要亲自来找她的原因。

  她没见着人，心中的气发不出去，等她见着了，她一定要当面骂他小白眼狼。

  说他小白眼狼，她都觉得侮辱了骨头的品种！

  显然她最后留下的这句话救了她，也在无形之中造成了误会，牵住了某个少年的心。

  不过她不知道，阴郁的少年也不知道。

  001也憋着没说。

  它总归是坑人，在推动主线任务发展的同时，满足它身为机器人的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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