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明没得到回应，只能尴尬的杵在边上，心想神仙前辈不太对劲啊。

  真如大师睁开双眼，捋着颌前白须微微一笑：

  “十五年了，檀越别来无恙。”

  白衣男子沉默半晌干笑一声：

  “呵，想不到，还能见到真如大师。”

  “和尚也想不到，施主竟然还在此地。”

  白衣男子眼皮一跳，板着脸道：

  “真如大师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吧？”

  “和尚此来，是为檀越解心宽的。”

  “哦？”

  “檀越在此地，想来时间已然不短，不知有何烦恼？今后又有何打算？不妨说与和尚，和尚与你解解。”

  男子瞥了江夜明一眼，叹了口气：

  “唉，我还有何打算，无非在此枯坐等死罢了。”

  “恐怕檀越你口是心非。”

  男子疑惑：

  “大师此言何意？”

  “檀越若真是只求一死，为何这孩子身上会有六虚真炁。”

  男子见隐瞒不过，解释道：

  “他被人袭击，为了救他脱险我才不得不教他六虚诀，帮他渡过难关。”

  他的目光转向了江夜明，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我救你也有错吗？！”

  江夜明急忙回应：

  “是啊大师，神仙前辈如果不救我，我当时死定了。”

  真如大师丝毫不为所动：

  “救人自然无错，就怕檀越你除了救人，还有其他目的。”

  男子苦笑道：

  “我在此地，已经苦坐了无数的岁月，早已没有那个心思了，回想过往，我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唉，现在只求一死方得解脱。”

  他再次看向江夜明，颇为惋惜的说道：

  “只可惜在这孩子的心境之内，如果强行自灭，这孩子也会心神受损甚至危及生命，我又于心何忍呢？唉，连死也做不到，可悲可叹！”

  江夜明快被感动了，心想，神仙前辈真是舍己为人。

  “檀越真如此想吗？”

  “那是自然。”

  男子信誓旦旦。

  “那和尚有个方法，檀越不妨听一听。”

  “大师请讲。”

  “和尚虽为出家人，却体会檀越的用心良苦，愿犯杀戒，为檀越行此为难之事。只要檀越配合，和尚保证，不伤江夜明小施主分毫也可帮檀越解脱，如何？”

  良久，白衣男子盯着真如大师不发一语面沉似水，渐渐的，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张口大骂：

  “臭和尚！你这是看我奇货可居，想下黑手，想不到出家人也利欲熏心，野心忒大，你想为自己捞什么好处？”

  骂声震耳，吓了江夜明一跳。

  真如大师笑了起来：

  “檀越说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度化众生就是最大的好处。若你不信，和尚也有办法。为了檀越，和尚近几年专门练了一门红莲断灭之法，和尚可以拼了性命，与你一同归于寂灭，檀越可愿意？”

  白衣男子终于不再掩饰，他浑身都颤抖起来，歇斯底里的吼道：

  “臭和尚，当年若不是你，我怎会被困在此？！现在居然还阴魂不散，好，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接着就是！来呀！！”

  真如大师依旧平静如初：

  “檀越不必动怒，和尚说了，此次来见你就是来与你解解，别无他意。”

  白衣男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立马平静下来：

  “你要解，那便解解看吧。”

  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射入老僧古井无波的瞳孔，看的江夜明心惊不已。

  真如大师合掌说道：

  “即是要解心结，先得找出个线头来，不如檀越回答和尚一个问题。”

  “你说。”

  “如檀越这种有大神通之人，可有烦恼？”

  “烦恼人人都有，与神通有什么关系。”

  “檀越说的是，不知你最大的烦恼是什么？”

  白衣男子一愣，曾经也有一个故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只不过往事如烟，斯人已逝。

  江夜明也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

  只见白衣男子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似在追忆：

  “我本天赋异禀，当年手握‘通神录’纵横天下，修为上自认已无敌手，愿意为我效劳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财富，权力，名望，我都不缺。”

  真如大师点头道：

  “檀越所言不虚，那为何后来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那时我嫉恶如仇，认为只要杀尽天下的作恶之人就能创造一个太平世界。于是我杀的人越来越多，明的暗的，黑的白的，可不管我杀掉多少，总会有新的恶人冒出来，不管我做多少，这个世界，好像从未真正改变过一丝一毫。哪怕我想让它变得稍微好一点点，也总是弄巧成拙。”

  真如大师叹道：

  “檀越善根未尝不深，能发此大愿，已属难得。怎奈众生性识无定，行差踏错在所难免，檀越不明其中道理，以杀止恶，只救其身不救其心，确实于事无补反增烦恼。”

  白衣男子也叹了口气，竟颇为认同的说道：

  “是啊，那时的我不明就里，简直绝望了。我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我甚至认定，自己活着也没有用处，既然如此索性无所事事，终日到处游荡，如行尸走兽一般。”

  “阿弥陀佛。”

  见真如大师面露苦楚，男子却朗声笑道：

  “大师不必难过，佛祖顿悟前在苦修林中度过了六年，还有魔罗侵扰，我这又算的了什么。”

  “檀越顿悟了什么？”

  男子微笑摇头：

  “我连佛祖都不信，又岂敢妄言顿悟，我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白衣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真如大师：

  “拯救天下的道理。”

  “和尚愿闻其详。”

  男子却又不往下说了：

  “你也问了我半天问题，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如果前面有一个深坑，掉进去的人非死即伤，你眼看着有一个人就要掉到坑中，你会怎么办？”

  “立即劝阻。”

  “如果他执意不听，你也阻拦不住呢？”

  真如大师合掌，认真说道：

  “那和尚会先他一步跳进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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