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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沙丁鱼的独白118-120


118

  “李织旎,那姑娘是谁?”谢蔗禾云淡风轻地问。

  “怎么?嫉妒?”我嗤之以鼻:“关心我还是?”

  她没答复,昂着头往车站外走。几步后,她在随身的包里掏出体检的报告单,最底下一行写着“已孕”。和矫眉颜的反应截然不同,谢蔗禾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忧伤。

  “要怎么办?”我与她并齐。

  “难道不应该是你负责?”她冷眼看我。

  “没说不管。”我摊开双臂:“你想生下来吗?”

  “呵呵,”谢蔗禾做了个厌恶的表情:“你别搞笑了行吗,你以为你是谁。”

  “那就是要打掉了。”我马不停蹄地赶来,谢蔗禾给我的竟然是这个态度,我何必软弱任她欺辱:“给你多少钱?”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谢蔗禾,我从来没对不起你吧?你见到我就这样的态度,你过意的去?你和冷暖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计较,大老远的赶过来就想和和气气说几句话,我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人和事。如果你联系过冷暖,你应该知道矫眉颜和你发生了同样的事。”我说。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类女生,一听长篇大论就潸然泪下,我们根本就没多少共点,与你谈恋爱就是因为我寂寞了。”

  “你这句话曾让我彻底失败。可是,谢蔗禾,最傻的是你啊,折腾来折腾去你得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你和冷暖一个类型啊,他又带给你什么,无非就是对你的侵占,无非就是让你我处于这种真他妈的不舒服的状态。我想问的很多,就在刚刚我还觉得你是突破口,但现在谢蔗禾啊其实你什么也不懂。就比如,韩娣和你好你觉得是为了你?”

  “韩娣给你说的那些话你觉得就是真的?”谢蔗禾那长不大的娃娃音突然就升了好几个调:“我说给你的话说给韩娣的话就是真的?李织旎,我给你提个醒,你已经掉进一个很大的圈套,能让你身败名裂,能让你生不如死。如果有那么一天,记住是我做的!”

  “再说也没必要。”我拿出银行卡伸了过去:“里面有五千块钱,你觉得你值这个钱就拿走,不要脸的贱货!”

  冬天的萧瑟荒凉在一片朦胧中缩紧世间种种。不谙人事的清纯是少男少女们渐渐遗弃的缺点,或许我们也仅能在各种诗词歌赋之中感觉到清纯终究是一篇篇冗长的哀感顽艳。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常人更显可爱稚嫩的女生,是如此的蛇蝎美人心肠。我咒她终将人老珠黄,是凄惨的,也是该有的报应。不管她对我说了什么,一时逞口舌之快,亦或真的要降临刀山火海,我都明白,我还是忘不掉她。她的话,令我生出冷汗,在长春零下十五度的天气里。

  没想到的是,谢蔗禾哭了。

  她缓缓流下的泪挂在脸颊成长长一列,在分分秒秒成为了水晶。是啊,东北的女孩子之所以坚强,因为寒冷的环境必须让她们面无表情。如果她们真的哭了,一定是崩溃了,一定要尝受刀口一般锋利的冰抵在娇嫩脸庞上的痛感。

  “谢蔗禾,我还是忘不掉你。与其和我这样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在一起,不是比和冷暖这种人渣在一起要强?”我到底要说些什么。

  “就算是怀了孕的事也要先跟冷暖说完才告诉我?那你肚子里的生命不应该属于那个和你做的更多的冷暖吗?避孕药不管用,草莓味的安全套也不靠谱吧!”我真的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

  拥挤的火车站随时都有人靠近我,他们大都看着吵架的我俩,然后做个厌恶的表情离我们稍微远一些。所以我根本没在意身边的人影喘着急促的呼吸声在我耳旁呼啸而过,接着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舔舔嘴角,看着对面梨花带雨的谢蔗禾,以及她身边,刚刚给了我一巴掌的高瘦男生。我的愤怒让我用低头看狗的眼神看着这对狗男女依偎在一起。

  几秒之后,我转身欲离开这个伤心地,一想心里不舒服,又回头猛的快跑几步,一拳打翻那个看上去文绉绉的高瘦男生:“你一爷们儿打仗还用巴掌啊!”

  逞强过后,寒风从领口灌入,刚刚周身的汗,也凝固成了冰晶般,凉飕飕的。是的,一切都结束了,谢蔗禾,一切都结束了。还有比打到他现任男友更爽的报复方式吗。

  这个句号,歪七扭八。

  你我都得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安慰,这是戏剧的挑拨,无能为力的交结。我们平生拥有太多的误会,像一场场及时雨调味平淡无奇的生活,留下了叫作“毕生难忘的回忆”的东西。

  多大的洪流都能挺过,何况人生的悲欢离合呢。

  结在背上的冰晶,像是一颗颗子弹嵌在肉里。

  火车站附近,人人紧张而热烈地忙碌着,似乎寒冷与这些人无关,而零下十五度的低温也将再抖几次达到更冷的温度。不过这一切都会被周而复始的季节交替替代,终将迎来春暖花开。

  所不同的是,我和谢蔗禾的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119

  再过十八个小时,就能回到济南了。卡着元旦这几天,买票相当难。有时候运气好,在接到谢蔗禾电话后,立马订票便有了结果;有时候运气差,像现在排队从正午到日落。

  票依旧是凌晨的,空阔冷清的站台变得愈发寒冷。推车的小贩卖掉一箱又一箱桶装泡面,流出透明鼻涕喜笑颜开。

  长春上空绽放起缤纷斑斓的烟花,它们震响墨夜,留下一道道靓丽的曲线,像花骨朵咧开微笑成为娇艳留香的花,像白色蚕丝圈成的茧子成就它们的破茧成蝶。仰头看着红色绿色紫色蓝色的烟花从天空垂着向下变成金色的星火,再消失殆尽,只是时间长河里渺小的沧海一粟。

  原本待在候车室占着长条椅休憩的人,也都蜂拥而至欣赏夜空里的烟花表演。那些璀璨短暂的生命给岁月划过一道痕迹,从感官的视线流露到体内的深处。冰雪之城的萧寂糅杂着几乎完美的情感,月光如水抚慰着一对对相拢相拥的情侣,男生女生把柔软的月光摇碎,倾斜着铺洒到地面上,映着镜面一般平滑纯净的笑脸。

  我有一丝孤独,我反复回忆着所爱的人的容颜。失去的亦或还存在的他们是一根根微弱的火柴,是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纤细与精彩,围成一圈圈美丽的颜色点缀我的年华。而时间按部就班匀速行驶在轨道上,与我们的喜怒哀乐一齐化成那些匆匆逝去的曾经。

  我的感慨注定着即将发生的霉运,拥挤的人潮退去,当我低下头,发现裤子口袋外翻,火车票不见了。银行卡和现金仍安眠在另一侧口袋,不知是没时间偷了还是归乡人眼里只瞄准了那张车票。好吧,我垂头丧气离开车站,在附近找了间房,倒头就睡。

  虽然听不见一丝毫声音,但我仍能感受到暖风吹到汗毛摇晃的感觉。在这种安逸的环境中,我乖巧地哼起小夜曲,在梦里,与她,与他们,与那些曾经手拉手尽情歌舞。

  然而没睡多久,靠近床头的墙面开始以一种匀速猛烈撞击,像是耳朵被捂住又松开,似听海螺的声音。我很理解新年伊始最野性的欢愉,可一墙之隔的我正处在孤独寂寞当中,甚至脑袋里已经构想出墙那头的画面。然而没有反应,我还是被太过离奇的生活折腾到麻木,因而无任何欲望。

  第二天中午,才把有关自己的一切处理妥当。正巧旁边那对干柴烈火翻云覆海的情侣也携手离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所以让我一眼认出,还是昨天样子的谢蔗禾以及那个高瘦的男生,他背上还背着画板。我记起了谢蔗禾给我讲过某个学画画的男生与她的故事,那个故事里的男主角是否就是眼前背着画板高高瘦瘦的男生呢?我甚至还记起了要退学的谢蔗禾似乎就是等待一个人的归来,退学的原因是否也是这个男生?其实我还是有些失望的,我本以为故事里的男主角都会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看到的男生只是一个普通到丢进人群里你都不会在意他一眼的人。爱情,真的是说不上来的一件事,你情我愿,相互折磨。

  …

  元旦假期结束,我赶回了济南。到家,桌椅都是胡乱摆放,表层覆上一层灰,还有一股药水的味道。看来母亲最近并没回家,更别说父亲了。我难得收拾起屋子,使它焕然一新。饮水机烧着热水“咕咕”地响,我想这桶水闲置了很久已经不能饮用了吧。

  闲下来打开电脑,刚开机就弹出对话框要给各种软件更新各种程序安装新的插件,接着QQ的聊天栏也是争先恐后蹦出来,我晃了下鼠标电脑就蓝屏了。我想这几天要联系我的人肯定认为我失踪了,有必要先去补办手机卡再买个新手机。

  120

  决定当天赶回学校。

  整个世界的温馨、柔软、善良,都被吸进一个张开大口的洞穴里。所以我们只能在寒天坼地的容器里,靠着污染的大气苟且活。灰白的天空是肮脏的,它们却是人类的必需品被吸进体内或者黏在皮肤上。拈指而来的晨露,却蒙上尘土的污迹,如同美女牙缝塞着韭菜叶,不仅是不美,更是丑陋。我们生活的每天,不再是象征的无形的恶劣天气,而成了实实在在地固态污染。

  它们像我的悲伤,是硌着皮肤的尖刃,是抵着喉咙的匕首。它们是谢蔗禾带给我的负坠,是手指头真实裂开的口子,是节日的火花灼在心头的道道疤痕。

  到了学校宿楼,堆积成山的垃圾阻在楼梯道口,与我的低落心情一同镣铐加身。弥漫在楼层里的酒气熏天,在寒冷季节里缓慢踱着步子,在不可预知中逐渐迷失走向欲海沉舟,和我一道令人扼腕叹息。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推门而入,我大跌眼镜,看到了杂草般胡茬和发丝的陈木水。他浑身酒气那种我从未见到过的状态与表情,甚至令我害怕,我根本不认识眼前的陈木水。

  他举着一瓶酒,朝我砸了过来,我来不及躲,只是偏头,让砸到门而反弹回来的玻璃碎片划伤了额头。在他朝我扔第二个酒瓶之前,我开门逃出去。

  陈木水你这个疯子。

  或许你知道了矫眉颜怀孕的事,你还认为这事是我做的,但你也不该失去理智啊。没想到我所看到浑身酒气喜怒无常的他,是如此脆弱。

  我洗了洗伤口,也让自己清醒了,要弄清发生了什么,看来只有找他。我走向下一个地方,果然,他在。冷暖戴着耳机,眼睛一眨都不眨盯着屏幕,他在网吧玩游戏。像这种没课的时候,网吧总是爆满的。大学里谈恋爱的很多,当然还有大部分没恋爱的长相无特征或者特征过于明显的男生就会来网吧消磨时光,何况有些情侣也成双成对占机子,男的玩游戏女的看韩剧互不影响反而让他们能少吵几次架。烟味沾在五指,五指游离在鼠标键盘上,磨得发光的按键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已经看不清,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大家兴高采烈的敲击。几乎所有人都用着不规范的打字方法却仍能使光标飞快的移动。冷暖喝了口桌上的饮料,稍稍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继续投入游戏中。

  我走近他,是DOTA的画面。死亡计时成为零,英雄复活。由此我想起《萌芽》中某篇文章的小片段:玩DOTA的男生竟然给女生打了一分钟的电话,原来满级时复活时间就是一分钟。

  下手摘掉他耳机,推了一把:“陈木水怎么了?”冷暖没理我,连续敲击右键,配合准确的技能和走位拿下双杀,同时被对手的一道闪电带回泉池,复活倒计时读秒。

  “你去哪了?”冷暖回头看着我:“全世界都在找你,你犯大错了。”

  我单纯的认为我犯的大错是与陈木水当前的颓废有关,所以还在问他:“木水怎么了?”

  “他父亲渎职被捕,木水说他爸是被冤枉的。”冷暖说完,看了一眼电脑点了关机:“出去聊聊。”

  我点点头,我想知道我不在的这短短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想木水的家庭出了什么变故,也跟我没关系吧,怎么冷暖说我闯祸了呢?接着又想到了在长春的时候谢蔗禾说我已经掉进了一个圈套中,会让我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和冷暖聊天的话题当然是从那通争吵的电话开始。在我准备坐火车还没出发的时候,谢蔗禾就已经通知了冷暖关于我行程的相关事宜。冷暖和谢蔗禾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同盟,但冷暖并没把这件事是什么告诉我,他也要我别多问为什么谢蔗禾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他们的同盟还存在的原因。

  那次争吵缘由来自于我提了矫眉颜怀孕的事。在之前我凭感觉的认为冷暖好似就是故意要让矫眉颜出事,故意要在风头浪尖扬起喧嚣再尽兴兴风作浪。而谢蔗禾怀孕的事戳到我身上,我似乎有点理解冷暖。这种错误不是过两天就烟消云散,所以作为一个男生很难在与错误无关的人面前低下头,比如说要是刘韬韬追着我问怎么让谢蔗禾怀孕的,我也会特别懊恼。令冷暖更无可奈何的是,矫眉颜出了事从未联系过冷暖,这让他更愧疚但他却没法站到矫眉颜面前说我来负责,他只能带着一天比一天更沉重的负罪感。

  而关于房依依,冷暖只是说了句:“虽然草过她却永远也得不到她。”是啊,冷暖跟我说过他是喜欢房依依的啊,就像我喜欢谢蔗禾的那个感觉。

  “你这是因爱生恨吗?”我问他。

  “他妈的,话听着真别扭,但的确是这个理儿。”冷暖说。

  欲望这个东西,没有善恶之分,它是世界上所有动物的本能。欲望就是别人拿枪顶着你脑袋,你想活着。现在没人拿枪指着,所以欲望变成了要实现自我满足的过程。说到底,我和冷暖都是王八蛋。

  包括之前冷暖飞踹前女友韩娣,为矫眉颜对我抡起拳头,这都是欲望,一时的欲望。冷暖不会对这些女生负责,所以到现在,无论是矫眉颜还是房依依,都是恨冷暖的。

  我本不该如此猜疑,如梦初醒的想起一句话:就肉体而言,人和禽兽没有区别;就精神而言,人和神没有区别。

  而可怜的谢蔗禾和韩娣,依旧认为冷暖是不可或缺的。我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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