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很久以后，我是说我已经能够腆着脸对江小晨说出“我爱你”之后，她问我，江乐，为什么你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不敢说“爱我”呢？我说，那时候我哪儿敢轻易说“爱你”呀，我怕吓到你，你就不敢跟我接触了。她又问，那个时候你爱我吗？我说，你是我与生俱来的爱。江小晨乜斜着我，咂着嘴说，拉倒吧，我才不是你与生俱来的爱呢，早我之前，你不定跟几个女生说过爱人家呢。我说，我发誓，除了前女友以外，我没跟别的女生说过爱。江小晨捏了捏我的脸，说，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我握住她的手，说，我爱你。

  那天下午，我是说江小晨刚刚搬过来那天下午，我正式向她表白之后，她却默不作声，脸颊臊得通红。我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她的意见，就这么安静地行驶到了医院。她说，你就不用开进去了，我从门口下车走进去就行了。我同意了，将车停到了路边，江小晨的脸红红的，就像是马上要落山的太阳，她冲我摆了摆手，说，明天见。我也向她道别。

  我看着江小晨缓缓走进医院大门，回头看了我一眼，再次挥了挥手，便低头一直向前走了。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掏出手机，看了看陆斌给我发的消息。

  陆斌说：行啊小江，听说你那个好妹妹居然是大周的亲妹妹。

  于周以前总说路晓露是大嘴巴，他自己也不遑多让，这才短短的几个小时，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斌。他很有可能也告诉了李讴歌和刘鑫。

  我给陆斌回复：丫大周的嘴可真快。

  陆斌说：我们逛商场的时候碰见了，他倍儿兴奋地跟我说，你正在追的那个姑娘是他妹妹，他和路晓露今天把妹妹送到你家了。

  我说：大周和路晓露不是回家报信儿去了吗？怎么又逛商场去了？

  陆斌说：没有啊，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呢，打算一会儿一起吃个饭，你带着妹妹一起来吧。

  我说：不行啊，妹妹上小夜班，我刚把她送到医院。

  陆斌说：那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过来吧，我们在西单大悦城呢。

  虽然是周末，但是下午五点多的北京城还是颇为堵车，我在大悦城停好车的时候，也已经将近六点了。

  按照陆斌告诉我的地址，我来到了位于七层的一家云南菜馆，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沙发座上正在聊天的几个人。陆斌正好面对门口，他看到我后，冲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们身边，和他们打了招呼，笑着对于周说：“自从毕业之后，我还没跟你一天连续吃过两顿饭呢。”

  我从边上空着的餐位上搬过一把椅子，放在桌边。陆斌拿过菜单，让我再点俩菜。我说我不点了，主要是过来跟你们聊聊天。陆斌说，怎么这么有缘分呀，那个姑娘居然是大周的妹妹。我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当时我都惊了。于周说，我他妈还惊了呢，没想到之前给你介绍的时候你不要，现在反而上赶着去追我妹妹。

  “你不是说回家去汇报情况吗？怎么又出来逛街了？”我问于周，“汇报完了？”

  于周说：“没有，我们俩从你家出来后，就直接来逛街了，打算晚上回去再说。”

  陆斌说：“大周，你可得当着你们家人好好夸夸小江。”

  于周说：“那是必须的……不过，我之前跟我妈聊天的时候，说过他以前赌博的事儿。”

  我“啧”了一声，说：“你丫的嘴也太快了吧。”

  陆斌问：“你提小江的名字了吗？”

  于周摇摇头，说：“那倒没有。”

  我长出一口气，说：“那还差不多。”

  于周叹了口气，说：“不过吧，我说赌博的这个同学是爹妈去世的那个……”

  我又发起愁来：“你怎么什么都说呀？”

  于周说：“当时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哪儿想到小江会追我妹妹呀？”

  陆斌说：“大周，你回去千万别提这事儿了，你妈不见得能记起来。”

  于周说：“我知道，我只捡着他家是拆迁户这种优势说。”

  我说：“重点说说人品什么的，我有那么多优秀的品质呢。”

  路晓露探出头，笑着说：“你自己说个一两条，让我们参考参考。”

  我数着手指头说：“我这个人比较善良吧，我还特别诚实、稳重、宽容、坚强、坦诚、正直……”

  陆斌和于周哈哈大笑起来，路晓露也掩面而笑，楚未艾则低下头，努力憋着笑。我见他们这样，大言不惭地说：“我说的不对吗？”

  于周说：“对对对，还差一条，没皮没脸。”

  我说：“你自己再去百度一些好词吧，反正我在你们家里人那边的印象，全靠你了。”

  路晓露说：“你就放心吧，他不灵的话，还有我呢，我在他们家说话的分量比他还重呢。”

  我冲路晓露一抱拳，说：“那就全都仰仗嫂子了。”

  陆斌说：“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叫上嫂子啦？”

  我说：“我今天怎么看大周怎么觉得他就像是我亲哥。”

  “去你大爷的吧。”于周挥挥手，笑着说。

  吃完饭后，陆斌和楚未艾还要再逛一会儿，便与我们道别了。路晓露也想再逛一逛，我说，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逛街，今天赶紧回去做汇报吧，你们家里人都已经等着急了。于周说，这有什么可急的？我说，你们家就江小晨一个女孩子，她搬出来和男朋友一起住，家里人能不担心？于周笑着说，没事儿，我知道，她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呢。我说，大哥，求你了，你回家就咬死了说我是她男朋友。于周说，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妈的，大三临毕业之前那几个月，你丫吃了我多少饭呀。于周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还陪着你解闷儿来着呢。我无奈地说，你开个条件吧。路晓露对我说，他逗你玩儿呢，你放心吧，我肯定帮你说好话。我说，还得是嫂子。

  我与他们分开后，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从长安街拐上二环，一路向北开着车在二环路上绕了多半圈。北京城夏天的夜晚，空气虽然是热的，但是随着车辆行驶带动的气流顺着窗户涌进车内，也变得凉爽起来，我很喜欢这种被气流拂面的感觉，让人感觉得一阵清醒。到了菜户营桥，我将车开上了京开高速，一路向南。

  到家后，我先冲了个澡，然后穿着背心裤衩走进小屋，环视着江小晨简单布置过的房间。恍惚之中，我仿佛进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我从未来到过的地方。江小晨的床单是淡蓝色格子的，她的枕套枕巾也都是蓝色的，叠得整齐的毛巾被是浅绿色的。我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她的照片。照片里，江小晨似乎比现在要小上好几岁，她那时留着刚刚过肩的头发，似乎还染成了淡棕色，身上穿着一件湘北队白色10号篮球背心，露出两条白皙的手臂。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揪起背心的一角，右手托举着一个篮球，脑袋微微歪着，嘴角上翘，并没有露出牙齿，眼睛弯弯地眯着，笑得很可爱。这张照片让我想起了动漫《灌篮高手》中赤木晴子的一张图，江小晨一定是刻意模仿她而拍摄的这张照片。

  我拿起相框，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我想，我应该染一头红毛，和江小晨一起拍一张这样的照片。我离开了小屋，回到了客厅，半倚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

  不一会儿，于周给我发来一条消息：下周末你去一趟我姥姥家吧，我们家里人都想见见你。

  我回：你妹妹昨天就跟我说了，让我下礼拜去你们姥姥家。

  于周说：嘿，这个小丫头片子，早就算出来我们家长会让你来了。

  我说：我发现你妹妹不像你说得那么傻乎乎的，她机灵着呢。

  于周说：我一直觉得她挺笨的，没想到还有这些心眼儿。

  我说：她早就知道咱俩的关系，却一直不说，你可太小看你妹妹了。

  于周说：以后有你受的。

  我问：你们家里人对我是什么态度？

  于周说：我先卖个关子，下礼拜你来了就知道了。

  171

  江小晨是那种特别能吃但是却怎么也不长肉的姑娘。合住在一起后，我每天都会给她做一些好吃的，江小晨对我的手艺称赞连连，她总是会对我竖起大拇哥，说我做的饭甚至比她妈妈做的还要好吃。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恭维我，反正在我听来很是受用。

  江小晨第一次品尝我的手艺就在她搬过来的第二天。她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九点，那时候我早已经起来了，焦急地等着她回来。江小晨敲响门，我立刻打开了它，把江小晨迎了进来，接过她的书包，放到沙发上。江小晨对我说，刚才在公交车上睡了一觉，现在还有些困呢。我问她，昨天晚上在医院没睡好吗？江小晨揉着眼睛说，下小夜班的时候就已经十二点了，等交接班、洗漱完都快一点了，躺在休息室再跟同事聊几句天，不知不觉就快两点了，我实在睁不开眼了，这才睡着，早上很早就起来了，赶紧吃了点东西，打算回来再睡觉。我说，休息室的床很不舒服吧。她说，当然了，都是病床，又窄又硬。我说，哎呀，小屋的床是棕垫的，也比较硬，要不然咱俩换换，你睡我那屋，我去小屋睡觉。江小晨摇摇头，说，不必了，就这样吧，反正最多住两个月，凑合凑合就过去了。听到这话，我很难过，我希望时间流逝得慢一些，给我更多与她相处的机会。江小晨见我情绪低落，便说，我的肩膀酸了，你能帮我揉揉吗？我当然乐意，听到她这么说，我又高兴起来，伸手掐住她的两肩，用力捏了起来。她很不受力，连连嚷痛，让我轻一些。

  揉完了肩，江小晨向我道谢，说要去睡一会儿了。我说，你去睡吧，我出去买点东西，好好给你做一顿午饭犒劳你。江小晨“嗯”了一声，走进了小屋。

  中午，江小晨从小屋出来，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微微笑着对我说：“哥，好香啊，你做的饭把我给香醒了。”

  我回头笑笑，说：“你赶紧去洗手吧，准备吃饭了。”

  江小晨应了一声，走进厕所去洗手了。我把刚刚做好的红烧肉、清炒虾仁、番茄炒蛋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又盛了两碗饭，也端了过来。江小晨洗完手出来，坐到沙发上，看着眼前的菜肴，肚子“咕噜”起来。我笑着把筷子拿给她，并且让她赶紧吃饭。她一边吃一边夸奖我的手艺，她说：“哥，以后我上班就不去吃食堂了，你给我带饭吧。”

  我很开心，这是江小晨对我做饭的手艺的认可。我答应了下来，并且告诉她，以后尽量换着花样来做。江小晨并不挑食，她把一块五花三层的红烧肉放进嘴里，贪婪地咀嚼咽下后，说：“哥，你做的红烧肉真好吃，以后你也教教我怎么做菜吧……不过我这么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我说：“其实做饭很简单的，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也许要成为大厨很难，但是填饱肚子还是很简单的。”

  “我从来没做过饭，我们家都是我妈妈或者我爸爸做饭……我只会跟着他们一起包饺子。”

  “其实也没人教过我，”我想起了父母，垂头丧气地说，“我爸爸妈妈在世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我干，我从前什么也不会，可笨了……”

  江小晨双手托着腮，胳膊肘拄在茶几上，认真地看着我，说：“看来你这几年成长了不少啊。”

  “是啊，可是我宁愿没有成长，我希望我爸爸妈妈还活着。”

  她笑笑，转移话题：“不过呢，你爸爸妈妈没有教会你的东西，别的姑娘教会了你呀，比如做饭这件事，就是那个断腿的姑娘传授给你的呀。”

  “她没有教过我，只是在鼓励我，实际上我是照着菜谱学会的，”我说，“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

  “对了，你有她照片吗？我想看看，”她顿了一顿，接着说，“还有那个许萱。”

  我说：“许萱的照片我没有，至于那个断腿姑娘嘛，只有一张照片。”我从手机里翻找出之前和霍晓莹在胖娃娃抱着鲤鱼的雕像前的合影，递给了江小晨。

  “她好漂亮呀，”江小晨发自内心地赞叹，“从照片上看不出来她的腿有问题。”

  “一开始我也没看出来，要不是她主动跟我说，我一点也没发现。”

  “你跟许萱为什么没有合影呢？”

  “就是没有嘛，我们从来没照过相。”

  “对了，周末跟我一起去一趟姥姥家吧，你得帮我糊弄糊弄我家里人。”

  “嗯，昨天晚上大周也跟我说了，”我说，“你爸爸抽烟喝酒吗？”

  “又抽又喝。”

  “太好了。”我打了个响指。

  “你要干什么？”江小晨嘟起嘴，满眼怀疑地看着我，问，“想把我爸灌醉吗？”

  我说：“当然不是啦，我第一次见你家里人，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江小晨不悦道：“你不许给我爸买烟买酒，我和我妈几乎从来不让他抽烟喝酒，也就是回我姥姥家的时候，我大姨夫和我哥会勾引他……反正你不许买烟酒。”

  “这样吧，我就不买烟了，”我说，“我买两瓶酒吧，再买点别的。”

  “其实……”她看看我，说，“你什么都不买也没关系的，反正也是冒充的。”

  “做戏得做足嘛。”

  “那你看着办吧。”她不再说话，开始闷头吃饭。

  她吃饭的样子很可爱，既会细嚼慢咽，又会狼吞虎咽。我喜欢看她满嘴食物时鼓起的腮帮子，傻得让人疼。她似乎发现我一直在盯着她，便微微侧过头去。她的侧脸也很鼓，并且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就像一只充满气的河豚一样。

  “你也赶紧吃饭，别老看我了。”她的脸颊居然红了。

  我端起碗，笑着往嘴里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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