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8日

  城中村

  “哎呀，妈妈，水都淌出来了。”梁运和林姝的儿子梁乐乐大声喊道。

  梁运的妻子林姝立刻停止了压水，她坐到洗衣盆前，心不在焉洗着衣服，自从严谨三人离开后，林姝这盆衣服已经洗了一个下午了。

  “妈妈都没沫了。”梁乐乐指着衣服说道。

  “快去写作业的。”林姝不耐烦地催促儿子回屋，自己慢慢起身，一手扶着衣服，一手抬着盆，倒出来盆中的水，然后大体拧了拧衣服里的水，然后抱着进了屋，将衣服扔进洗衣机按上了脱水，随后进了卧室。

  林姝坐在床上，脑海中反复思考着沈晨说的话——术后评估梁运的手术非常成功，如果后续治疗跟上的话，他的生存期应该远远超过五年。可是梁运却在术后的四年不到的时间，却因为肝衰竭突然死亡，所以我们怀疑供体肝脏本身存在问题。林姝走到卧室门口，确认门锁好了以后，便钻到了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大纸箱子。箱子中密密麻麻叠满了纸张，这是梁运五六年来所有的住院病历，自从梁运去世以后，林姝就再也没动过这个箱子。“噗——咳咳咳！”箱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林姝一吹，尘土弥漫了整个屋子。林姝将梁运的病历一件件拿出，按日期仔细理好，半年多了，林姝都没有动过这些病历，今日再次拿出，心中一阵悲凉。原发性肝癌术后，肝炎，肝硬化……建议抗排异治疗，抗肿瘤治疗，保肝治疗……看着这些病历记录，往日与梁运奔波于医院各处的一幕幕情景浮现眼前，吃惊、绝望、希望、再次绝望，五六年间两人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明白了人生除了金钱还有太多有意义的事，更明白了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林姝的泪水一滴滴的滴落在落满灰尘的病历记录上，变成一朵朵擦不掉的泪花。

  “妈，我饿了。”梁乐乐在客厅大声嚎叫道。

  “知道了！”儿子的喊声把林姝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把箱子推回床底，起身来到厨房做饭。

  梁乐乐今年11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它坐在客厅写作业，看到了自己妈妈眼角的泪痕，心中有所疑惑，接着小眼滴溜溜乱转，小心思瞬间就动了起来。他看妈妈进了厨房，于是蹑手蹑脚的跟了过来，听到林姝开始洗菜了，于是又转身蹑手蹑脚来到她的卧室，回身探头发现林姝没有发现，又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卧室房门。林姝离开时有些着急虽然把箱子推进了床底，但是床单也被推进去一块，梁乐乐一下就发现了。虽然梁乐乐个子不高，但毕竟是个半大小子，力气不比林姝小，稍一用力，就把这个沉重的大纸箱子拉了出来。他拿出里边的文件，喃喃道：“仁义医疗中心，入院记录，梁运。这不是爸爸的住院病历吗？妈妈拿这个干什么？难道里边有什么宝贝？我帮她找找。”梁乐乐弓步弯腰，双手插到箱子底，“啊——”大叫一声，把整个纸箱子都掀翻在地，哗啦一声，箱子里边的病历全都倒了出来。梁乐乐一屁股坐到铺了一地的病历上，开始一个个翻看起来。

  “吃饭吧，整天就知道喊饿。”林姝做完了饭，端着菜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将菜放到餐桌上，一转头却发现梁乐乐不见了，她大声喊道：“乐乐，你去哪了？快出来吃饭了！让你学习，不是饿了就是肚子疼，我看你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出来吃饭！”林姝来到厕所门口，发现厕所门开着，里边没有人，她又回到屋里，也没有发现人，突然她听到沙沙沙，像是老鼠爬墙的声音，它寻着声音听去，发现是卧室传来的。她踮起脚，从卧室门上的玻璃往里望去，登时火冒三丈。“梁乐乐。”林姝抄起门旁边的扫帚推开门，冲进卧室，追着梁乐乐就开始打。梁乐乐听到林姝暴躁的喊声顿时汗毛倒立，知道大事不好，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蹦就上了床，他跑到床头躲在门旁，等着林姝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嗖——，他窜到林姝的身后，夺门而出。“哎呦！”林姝被他一挤，一下子没站稳，直接摔倒了地上。此时梁乐乐也顾不得回头看了，他知道今天不跑一顿打是逃不了了，一个急转弯，来到客厅门前，飞起一脚踢开大门，就往大街上跑。

  “哎吆，你这个死孩子。”这一摔可不轻，林姝直接趴到了地上。林姝扶着腰，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是巧了，林姝刚做完饭，手还有点水，起身的时候一份病历沾到了她的手上，她拿起了一看，正是梁运做肝脏移植手术的那次的病历。瞬间，林姝也不觉得腰疼了，她立刻翻看起住院病历。但是令她失望的是，里边只是记录了梁运做了肝脏移植手术，却并没有任何提供肝脏人的信息。林姝能陪着梁运白手起家，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当初她陪梁运跟仁义医疗中心谈话签知情同意书时，她记得那个医生告诉二人，他们给梁运提供的器官是活体器官。她也清楚的记得，梁运做手术的那天，隔壁的2号手术室推进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林姝快速翻看住院病历，找到了手术记录，上面清楚的记录者手术时间是2006年10月21日，上午9：21分。梁运做手术是在1号手术室，2号手术室在梁运进入手术室没多久后就进去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而3号手术室是进去了一个外伤的小伙子，他的手术时间非常短，4号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她进去时梁运的手术已经快结束了，5号手术室一直没有使用。这样推算，2号手术室的那个小伙子，应该就是给梁运提供肝源的人。而且林姝清楚的记得，那个小伙子进去之前面色红润，神情自若，完全不像病人，而且从手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他的家人，想来他应该是瞒着家人偷偷卖器官。做手术之前，林姝听仁义医疗中心的人说过，供体来源绝对安全，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绝对没有后顾之忧。只要自己能找到这个小伙子，证明他是卖器官给仁义医疗中心，就可以以此要挟仁义医疗中心，让他们给自己一笔钱。

  想到这里，林姝一阵欣喜，只是他很快又陷入忧愁，自己该怎么查到这个人的信息呢？找警察，那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人，但自己就不要想再从仁义医疗中心要钱的事儿了。自己找，自己怎么找？

  “妈妈。”梁乐乐冲出家门，在大街上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妈妈追出来，无趣的他又偷偷遛了回来。“需要我帮忙吗？”他看到自己妈妈一脸愁容，挑着眉毛问道。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回来！”说着林姝就开始找自己掉了的扫帚，只是她刚拿起扫帚，举起的右手就被梁乐乐给抱住了。

  “妈妈。”梁乐乐坏笑着说道：“人家古代都有戴罪立功，何况我就是为了帮你犯了一点小小小小的小错误。你看你现在遇到难事了，身边又没有人帮忙，就剩我这个宝贝儿子了，你把我打跑了，那不更没人帮你了。”他说完两个眼睛瞪溜溜圆，对着林姝一直眨。

  “你能帮我什么忙？”看着林乐乐可爱的样子，林姝又气又乐。

  “哎——”梁乐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拿腔拿调的说道：“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看着儿子可爱的样子，林姝再也升不起来气了，她沉下心来想了想，自从梁运去世以后，这家里确实没有能帮自己的人了，父母都年纪大了，不论是心思还是能力都跟不上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林姝不愿意承认自己落魄了，但是此刻这个半大的小子确实是自己未来唯一能依靠的人了。林姝拿起手中住院病历记录展示给梁乐乐，把自己的愁事仔细的讲给了他。当然，林姝不敢把自己打算讹钱的事告诉梁乐乐，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不能让他太早的接触社会的阴暗面。

  梁乐乐仔仔细细的听着林姝的话，最后他明白了林姝的意思，“就是要弄明白2006年10月26日上午十点左右，仁义医疗中心2号手术室做手术的人是谁，还不能让人知道，要偷偷调查。”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林姝问道。

  “我们班小小的妈妈就在仁义医院，我去问问她。”梁乐乐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跟她说啊？”林姝问道。

  “嗯……我打算……”梁乐乐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后，笑着说道：“我就说我想去医院里看看，让她带我去，然后我把病历偷出来。”说完梁乐乐洋洋得意的笑了。

  “这样肯定不行，医院那么大，你知道带你去哪吗？”林姝问道。

  “嗯……我知道。”梁乐乐得意的说道：“就是给爸爸复印病例的那间屋子。”

  林姝非常惊讶，那时候梁乐乐还很小，但是他居然能记得这些，也许他真的能帮到自己。林姝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小小的妈妈是什么医生吗？”

  “不知道。”梁乐乐撅着嘴摇摇头说道。

  林姝点点头，说道：“这样，你下次见到消息，先问清楚他妈妈的状况，然后你再回来，我们两个一起制定一个计划。”

  “好。”梁乐乐开心地和林姝击了一个掌。

  11月19日

  仁义医疗中心

  仇晓莹焦急的等在仁义医疗中心的病人食堂排队的队伍中，还有十几分钟，唐萃萃的透析就要结束了，但是自己还没有打上饭，她不时的踮脚向前望去。这时一个身影来到了他的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师妹。”

  仇晓莹立刻回头望去，“……”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改口说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医疗部视察，听他们的工作汇报。”韦任意说道，他向四周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寻找无果之后，他又对仇晓莹说道：“就你一个人吗？”

  “老唐还有工作，萃萃在做透析。”仇晓莹解释道。

  “萃萃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他怎么还不着急啊。”韦任意责备道。

  “他也是工作忙，没有办法。”仇晓莹解释道。

  “哎，但是萃萃的情况不乐观啊。”韦任意皱着眉头叹息道。

  听了韦任意的话，仇晓莹猛的回头问道：“怎么了？”眼神中满是忧虑。

  “哎。”韦任意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今天去了一趟普外科，问了一下普外科的主任柳青关于萃萃的情况。她说……”仇晓莹惶恐的看着韦任意，韦任意看着仇晓莹的眼为难地说道：“萃萃的情况不是很乐观，病情恶化的很快，最好是能够尽快完成手术。”

  “这……”听了韦任意的话，仇晓莹瞬间失神了，她祈求地问道：“师哥，你救救萃萃吧。”说着仇晓莹就要给韦任意跪下，韦任意一把扶住了仇晓莹说道：“跟我来。”

  没韦任意把仇晓莹带到了医院食堂二楼的包间内，两人坐在桌子前说道：“其实医疗部的经理今天告诉我，其实是有符合萃萃的肾源的，但是如果按正常秩序要排队的话可能，今年可能都轮不到萃萃。”

  “师哥，那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仇晓莹祈求道。

  “今天上午我跟医疗部的经理提了一下，想把萃萃的名额往前挪一挪，但是医疗部的经理没有说话。你也知道，去年老唐跟我们医疗部闹得很僵，你也知道，所以……”韦任意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我用董事长的权威强行通过地话，就怕下面的人意见比较大，所以最好还是你去做一做老唐的工作。我知道老唐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但是我们在这个社会上要跟其他人合交流，总是要学会变通。不能总把持着自己的原则，让其他人都来适应。是吧？”仇晓莹点点头，韦任意继续说道：“如果老唐能够退一步，跟我们医疗部达成合作，我相信到时候即使我动用董事长的权威将萃萃的排名往前挪一下，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萃萃，我个人还是觉得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原则什么的，该变通还是要变通的，你说是吧？”

  “我回去再做一做老唐的工作。”仇晓莹低头说道。

  “对，你还是要从老唐着手，只要他松口，后面我才好做工作。”韦任意笑着说道。说完他看了一眼手机，“萃萃是不是做完透析了。”

  “对。”仇晓莹立刻看了一眼手机。

  “别急，我让人去问问。”韦任意起身来到门口，对着本来的秘书说道：“你打电话问一下透析室，问问唐萃萃的透析做的怎么样了？”说完他又回到座位上继续说道：“我觉得老唐这个人就是太执拗，太多原则。当然了，有原则是好的，人不能没有原则，但是有时候也是要学会变通。师妹……”韦任意话还没说完，他的秘书敲门探身进来了。

  “董事长。”韦任意的秘书欲言又止，眼神看向仇晓莹。

  “你说，怎么了？”韦任意示意他说下去。

  “透析室说……唐萃萃的透析结果不是很好。”秘书支支吾吾说道。

  “你！”韦任意怒视着秘书，又歉疚的看着仇晓莹。

  “萃萃怎么了？”仇晓莹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慌乱的问道。韦任意的秘书不再敢说话，紧张地看向韦任意。

  韦任意怒视着自己秘书，无奈地说道：“说吧。”

  “说她晕倒了，人送到ICU了。”秘书紧张地说道。

  “什么。”仇晓莹惊慌的就要往门外走，结果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在地。还好被韦任意和门口的秘书及时扶住。

  “师妹，你别着急，人既然送到ICU了，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韦任意转头对自己的秘书说道：“立刻打电话到ICU问问唐萃萃的情况，同时让外科，内科等几个主要科室的主任都过去看一下。”

  “是。”秘书说完，出了房间去传达韦任意的命令。

  韦任意转身安抚仇晓莹道：“师妹，萃萃ICU肯定没有任何问题。你先冷静一下，一会儿我陪你去ICU走一趟。”仇晓莹听完韦任意的话点了点头。说完韦任意起身出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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