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夜

  河东大学附属医学院实验楼

  “越越，明天周末还回来吗？要不要我去接你？”杨越父亲问道。

  “不用了爸，马上就国庆了，我这边学校任务挺重的，这周末也还有课，我就不回去，等着国庆一块了。”杨越答道。

  “那好吧，那你也别太辛苦啊，注意休息，别太累了。”杨越父亲叮嘱道。

  “我知道了爸，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挺忙的。”杨越说道。

  “好好，做实验注意安全，早点回宿舍休息啊。”杨越父亲再次叮嘱道。

  “知道啦。”杨越不等父亲说完就急忙挂断了电话。

  今天是周五，宿舍的同学都去了市里的商场，原本跟自己约好陪自己做实验的闺蜜，也因为有了新男朋友，出去过周末了。只留下自己这个实验狗，杨越一边感慨一边独自赶往实验室。

  杨越的宿舍在学校的最南边，而实验楼在学校的最北边居中的位置，两个地方相距大约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由于是周五，学校里大部分学生要不去市区游玩了，要么就是宅在宿舍，除了与实验楼隔着树林相望的操场，学校里几乎看不到人。

  从宿舍楼到实验楼，有一条L形的主干道，一路上都有路灯，中间要经过食堂、大学生服务中心、篮球场和一个校合唱团的活动室，这条路可以绕过实验楼东侧的大片树林，还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学生，相对来说安全的多，但是路程就要远一些。而过了食堂后有一条通往实验楼的小路从树林中穿过，斜插到实验楼的东门，这条路要近的多。这条路原本是没有的，只是学生们上实验课为了图方便，都从树林里穿过，走的多了就成了一条小路。学校通过竖篱笆，种灌木等多种方式想要阻止学生们从这里走，但是最后都失败了，最后学校干脆让人用砖铺了一条窄路。

  白天阳光明媚，学生人多，大家结伴而行，一大帮人各个专业、各个级部都有，自然都不害怕。但是到了晚上，由于没有路灯，小路漆黑无比，树林里有时还会上演猫抓老鼠的游戏。而且学校里还流传着不知道哪届学生编纂的恐怖故事，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气息。再加上晚上来上课的多半是是小型专业课，人数比白天少的多，所以除了极个别胆大的男生，大家基本都选择绕行大路。

  可是，杨越偏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而且由于父亲工作的关系，对社会治安更增加了几分底气，所以她到实验楼都是从小路穿行，今天也不例外。杨越左手抱着水杯，右手用手机照明，独自走在这条羊肠小道上。由于树林的面积比较大，唯一临近的建筑实验楼，因为今晚没有几堂课，大部分房间都熄灯了，所以树林里也就格外的黑暗。

  树林中除了学校栽种大部分果树，另外的还有大量野生的灌木和杂草，所以虽然路是大家走出来的，但是由于这些植物的阻挡，小路也是蜿蜒迂曲，学校在铺路时也只是按照同学们踩出来的路直接铺的地砖。由于道路不止一条，虽然没有死路，但是道路都是相通的。再加上夏秋季节，树木枝叶繁茂，里边就像迷宫一般，有些刚入学的学生甚至会在这里迷路，还好杨越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不过由于小路蜿蜒迂曲，手机灯光照射范围有限，所以杨越也是走的小心翼翼。杨越刚刚进入树林时路边的灯光还能照进树林一些，也还能听到不远处篮球场上男生嚎叫、加油的声音。但随着她的深入，周围的环境越发漆黑、寂静。渐渐地，周围越来越寂静，除了远处树枝上的鸮叫声和草丛中的虫鸣声，就只剩下杨越的急促地脚步声了。虽然这条路她走过千百遍，但是，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胆怯，杨越看着天上仅有的一线下弦月，开始有些后悔今晚独自走这条路。

  恐惧有时就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旦你心中产生了哪怕一丝丝，也会迅速席卷你全身的感官。风吹过树叶的索索声，小动物穿过荒草的嚓嚓声，周围的一切异响都让杨越有些毛骨悚然。杨越似乎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着自己，难道是今晚有课的学生？可是这个点，课应该已经开始了呀。杨越越想心里越发毛，她壮着胆子用手机灯光回头照去，身后的道路只有七八米，随后就转进了草丛中，自己也不敢向后退去，只好加快脚步向实验楼赶去。只是自己走的越快，后面的脚步声就跟的越近，杨越害怕的小跑起来，但是那脚步声却一直没有甩开。在拐了几个弯之后，杨越看到前面一片稀疏的灌木丛，她向后望去，确定对方看不到自己，她立刻关上手机的手电筒，纵身跃入灌木丛中，转身面向小路，背身蹑手蹑脚地向灌木丛中退去。

  过了不知道几分钟，小路上一直没有人影再出现，杨越在灌木丛中蹲得也有些腿麻了，她扶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了，但是她摸到了一个软软的、毛茸茸的、圆柱状的物体，表面还有些凉凉的液体。她有些奇怪，没有回头，而是顺着这个圆柱体向上摸去，这不是一个标准的圆柱体，而是一个梭形的。作为一名医学院的学生，杨越对这个物体形状和手感太熟悉了，这不是别的东西，就是一截人的小腿，与实验室的标本几无二致！突然之间，杨越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身体也僵硬的无法动弹，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杨越的手始终放在这条腿上不敢有动作，冷静片刻之后，杨越壮着胆子扭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向后望去，只见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咧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杨越被吓的顿时尖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张脸也跟着大叫了起来，不过声音要粗犷的多，而他的身后也随后传来了一声女生的尖叫。说时迟那时快，杨越抄起手中的水杯朝面前的鬼脸砸去。

  “哎呦、哎呦，别打了。”

  听着这声音似乎不像鬼叫声，杨越将双手挡在面前，从缝隙往前看去，只见面前乃是一男一女，两名青年人。男生一手捂着脸，嘴中哎呦、哎呦的叫着，女生则拽着男生的衣服，躲在男生身上，只是从他的身后露出半张脸，惊恐地看着杨越。原来是两个学生，杨越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回去，生气的质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我……我们……”男生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地瞟向身后。他身后的女生立刻抢话生气地反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虽然光线不好，但是杨越还是发现了女生在急匆匆的整理衣服，而面前的男生更是衣冠不整，她顿时明白了，她低头看着男生还没提上的裤子，想到自己刚才摸到的东西，再次尖叫着站了起来，并迅速向灌木丛外冲去。借着这股劲，杨越一口气冲到了实验楼里。

  实验楼大厅里明亮的灯光给了杨越最大的安全感，她扶着玻璃门，心有余悸的望着外面的树林，心想晚上走的时候可再也不能抄近路了。杨越刚用右手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顿时想到自己摸到了那个男生毛茸茸、油乎乎的腿，顿时觉着一阵恶心，她拼命的甩着手朝女厕所跑去。实验楼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她的奔跑一盏盏亮起，随后又随着她离开又一盏盏熄灭，只是不一会儿，这灯光追随着她的方向再次亮起，又再次熄灭，只是它亮的速度要慢得多。

  9月24日

  临江市人民医院

  “你到了吗？”于无声对着电话说道。

  “到了，但是我们找不到医生办公室呢？”电话那头虚弱地说道。

  “你去护士站吧，我出来接你。”于无声说着，起身往外走来。

  消化内科病房护士站前，一名齐耳短发，身形干练，但是面容憔悴的女生扶着护士站的服务台，一脸幽怨又无助地望着四周。

  “你好，请问你找谁？”护士站内的护士看着她面色苍白，关切地问道。

  “我找……”她刚要回答自己再找医生办公室，就看到于无声从护士站的后门走了出来，她用一种哭笑不得的奇怪表情，痛苦地说道：“找他。”

  护士顺着她的看的方向转头望去，“于大夫。”

  “你好。”于无声打招呼道。

  “这是你……朋友？”护士八卦道。

  “对。”于无声礼貌地微笑着答道。他绕过服务台，伸手扶着女生。

  “你再不来我就要牺牲了。”女生痛苦地说道。

  于无声无奈地笑着说道：“还能开玩笑，应该还能抢救的过来。”说完，扶着她来到护士站后方的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这就是我的朋友。”于无声把她扶到主任电脑桌前的凳子上坐下。

  “好。”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医生，摘下鼻子上的老花镜对女生说道：“姑娘  ，你怎么不舒服？”

  “我就是拉肚子。”女生痛苦地说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吃过生冷或者辛辣的东西啊？”医生问道。

  “半个多月了吧。我就是前一段时间去了趟外省，在外地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当时以为是水土不服，但是没想到回来之后一直断断续续没好，结果这两天更严重了。”女生痛苦地说道。

  “你一天几次大便啊？都成形吗？”医生继续问道。

  “昨天得拉了七八次吧，今天早上到现在也三次了。”女生答道。

  “自己吃药了吗？”医生问道。

  “前两天吃了点蒙脱石散，还吃了PPA，但是今天什么也没吃。”女生答道。

  “没发烧吧？”医生问道。

  “没有。”女生摇摇头。

  “张开嘴，我看看。”医生拿着压舌板说道。“应该是肠胃炎，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去先吃上，要是三天还不好，你再回来找我，好吧。”医生说着，随手从桌子上找了一张废纸，在背面写着。“你回去吃点清淡的，多喝水，一定要温水，加一点盐、一点糖。”

  “是要给她补液吗？需不需要用生理盐水？”于无声问道。

  “没必要，又不是注射，自己回家拿盐、糖兑一下就行。”医生一边写着一边答道。

  “又甜又咸的怎么喝？”女生痛苦地问道。

  “只有这样才能补上液。”医生解释道。随后把纸递给女生，说道：“怎么吃我都写好，你回去按这个先吃着，要是有问题你再来找我。”

  “好的，谢谢王主任。”于无声致谢道，接着伸手扶着女生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这就完了？”女生有些不舍地说道。

  “对啊。”于无声答道。

  “不是应该给我开点检查什么的？比如抽个血啊？”女生回头望着主任办公室的门说道。

  “不是所有的医生都喜欢开检查。”于无声说道。

  “那我吃完能好吗？”女生有些担心道。

  “放心吧，沈大警官，包你药到病除。”于无声看着她幽怨的样子无奈地笑道。

  沈晨还是有些不舍，觉得自己的病似乎没看好，但是也只能跟着于无声出了病房。沈晨看着手中的纸片说道：“这个就可以拿药吗？”

  “这是让你拿着到外面药店买药的？”于无声答道。

  “啊？为什么不在医院买？”沈晨有些不解。

  “因为药占比的问题。”于无声答道。

  “什么意思？”沈晨好奇地问道。

  “有点复杂，不好跟你解释，你先买药吃药吧。”于无声带着沈晨来到一家药店，将纸片递给药店的导购员，很快所有的药品都取好了。于无声将药品递给沈晨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上班吗？”沈晨问道。

  “今天周末，我是来医院查点资料，已经查完了。”于无声晃了晃手中的U盘说道。

  “好。”沈晨开心地答道。

  两人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沈晨捏着鼻子问道：“你身上什么味啊？”

  “什么味？”于无声拽起衣服在自己鼻子边闻了闻，说道：“哦，昨天去了趟学校实验室，是药水的味儿。哎，你们去西川怎么样啊？”

  “哎！那可有的聊了。”沈晨一路上讲述着与严谨三人在西川的所见所闻，也抒发着案件未破的郁闷。

  “我想一定是西川的警方发现了有些证据跟他们希望的结果不一样，所以才会踢开你们。”于无声一边思索一边喃喃道。

  “什么意思？”沈晨疑惑的看着于无声。

  “你们要抓到猎物，不是西川警方要的猎物。”于无声表情严肃地说道。他见沈晨还是不解便继续说道：“你们的猎物是杀死苏贵田的凶手，而他们的猎物是整个苏梨集团。我大胆猜测一下。”于无声盯着沈晨严肃地说道：“当晚，苏贵兵以为自己杀死了苏贵田，便通知自己的大舅哥苏梨给自己善后。苏梨则通知苏志伟到苏贵田家处理尸体，但是没想到，苏贵田并没有死，并且起身与苏志伟发生的打斗。打斗过程中苏志伟失手杀死了苏贵田。在苏志伟发现苏贵田没有死时，他就可以终止自己的任务，因为他的任务是善后，如果苏贵田没有死，他就不需要善后了，那他跟苏梨的协议也就终止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志伟当场决定杀死苏贵田。从此开始，一切都跟苏梨无关，这都苏志伟自己的决定。如果以此定罪西川警方只能定苏志伟一个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或者故意杀人罪，而对苏梨没有任何影响。而西川警方要的猎物是苏梨，那么苏志伟杀人就一定是苏梨的命令，所以苏志伟的口供一定要在西川警方手中，而不能是你们。”

  “原来是这样。”沈晨似乎明白了。接着她又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苏志伟一口咬定在矿难中死的人就是苏贵田？”

  于无声思考了一会儿分析道：“我记得你说在那个杀人团伙中有两个人是负责杀人的，而苏志伟负责望风对吗？”

  “对。”沈晨说道。

  “那就是了。”于无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想这个苏志伟应该没有直接动手杀过人，所以他不是主谋，只能算是帮凶。如果他最后确定真正的苏贵田不是他们杀得人，那苏贵田大概率就是苏志伟自己杀得，那他的量刑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啊，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一定会咬死，死在矿洞的就是苏贵田本人，毕竟尸体已经火化了，作案现场也已经破坏了，死无对证啊。”

  沈晨点点头说道：“嗯，那他是得咬死了。但是……”沈晨又问道：“那他会承认大苏村的苏贵田是他杀的吗？”

  于无声再次深思后答道：“他不承认也不要紧，他只需要承认他接受了苏梨的命令处理了尸体，这就够了。”于无声点点头，“应该是这样，这样苏志伟可以逃脱杀人罪，苏梨也能够被定罪。”

  “那这样不就是冤假错案了吗？”沈晨气愤地说道。

  “还是那句话，他们的猎物是苏梨。再者说，冤假错案是可以平反的，但是苏梨一旦倒台了，那就永世不得翻身了。我想这个苏梨能用苏志伟这样的人，他身上一定有其他污点，只要通过这个案子扳倒了他，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他其他的犯罪行为，到时候就是证明这个案子冤枉了他，他也翻不了身了。”于无声冷静的分析道。

  沈晨看着于无声思考的样子，似乎与之前见到的他不是一个人一般，自己仅仅只是在路上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在西川的工作，他竟然可以分析的这么深刻，自己一时不知该崇拜他还是该害怕他。

  “到了，42块钱。”出租车司机转头对二人说道。

  “好。”于无声掏出钱，付了车费。

  于无声陪着沈晨往家走着，沈晨看着他脸色不好，便关心道：“感觉你好像很疲惫，昨晚没休息好啊？”

  “噢，我昨晚在实验室待的有些晚了。”于无声解释道。

  “啊？你不是在医院工作吗？”沈晨问道。

  “不是，我还在读研究生，我在医院只是实习而已。”于无声解释道。

  “是这样啊。那你最近一直在学校吗？”沈晨问道。

  “对啊，我一会儿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下午应该还要去学校。”于无声说道。

  “你们周末不休息的吗？”沈晨对于于无声的忙碌有些不解。

  “我这又不是上班，没什么周末不周末的。我其实随时都可以休息，至于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去学校，都是我自己安排，只是最近需要赶进度，所以没有时间休息。”于无声解释道。

  “那也挺辛苦的。”两人边聊边走已经到了沈晨家楼下。沈晨看着楼上说道：“要上去坐坐吗？”

  “改天吧，学校那边还比较忙，我回去收拾一下，就要赶紧回去了。”于无声看着时间说道。

  “那好吧。”沈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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