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  下午

  凉山县大苏村

  “苏志伟和苏贵田应该没什么交集吧。”苏贵兵喝着茶看着门外

  “他们不是都在临江打工吗？”严谨问道。

  “这个……确实是不知道。”苏贵兵摇摇头。

  严谨继续问道：“苏贵田在外面打工，最近有没有回来过？”

  苏贵兵稍作思考说道：“应该没有，前年村里搞土地流转，他们家的地也流转出去了，家里没了地，他就一直在外面打工，也就过年才回来一次。”

  严谨看着苏贵兵再次问道：“今年六月份他没回来过？”

  苏贵兵转头看着严谨十分坚定地说道：“肯定是没有。这村就这么大，他如果回来，我肯定知道。这个你们不了解，在外面打工，一年整不了多少钱，来回的路费那么贵，要不是家里有大事，一般不会都不会回来。”

  严谨拿出“假苏贵田”的画像，说道：“这个人是你们村的吗？”

  苏贵兵接过画像有些疑惑地说道：“这个人是我们村的？”

  “你不认识他？”严谨问道。

  苏贵兵拿着画像眼神闪躲，同时脸上带着一丝焦虑，“呃……呃……，应该不是我们村的。”

  严谨看着苏贵兵的神情有些奇怪，放下茶杯说道：“要不这样吧，苏主任。你还是带我们去苏贵田家里看看,了解一下他们家的详细情况。”

  “好。”苏贵兵放下茶杯，起身到办公桌前收拾好东西，然后引着三人出去。

  四人走在村中，由于昨天刚下过雨，路上有些水洼，沈晨一不小心被溅起的泥水溅到了裤子上。沈晨有些懊恼，便问苏贵田：“苏主任，你们村的路怎么一段水泥，一段泥土，断断续续的，而且有的好、有的坏，高低不平，感觉修的时间也不一样。”

  苏贵田听到沈晨的话，脸上有些尴尬地，他挠了挠头说道：“是这样，这些路不是村里修的，是村民自己修的，不过每个人只修自己门前的那一小段，所以才会修成这个样子。”

  “这就是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汪洋嘴角上扬，有些不屑地说道。

  沈晨指着村中的房子继续问道：“苏主任，我看着你们村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新盖的，盖得也不错。但是我们今天在凉山县县城，看着县城的房子都比较旧了，包括招待所、车站、甚至是县政府，一看就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房子了。感觉你们村里比县里还有钱，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沈晨的话，苏贵兵面露喜色说道：“是这样，我们整个凉山县是比较穷的，大部分人都是务农的，一年到头也挣不到什么钱，所以这个基建都比较落后。你们看到的县城的建筑，其实都是七十年代三线建设的时候建设的，那个时候，我们县还是比较富裕的。后来改革开放了，县里的企业慢慢都倒闭了，工人都下岗了，所以也就没钱再搞建设了。我们村呢一直比较穷，一直是靠山吃山，但是近几年国家搞土地流转，把村里的地承包出去，给村民发口粮钱。村里人没了后顾之忧，就搭伙出去打工，所以你看这街上都没什么年轻人，都是年纪大的。现在能看到的房子，都是这几年，村里人出去打工挣了钱回来盖得，所以都比较新。”

  “原来是这样，所以看着村里有钱，县里没钱。”沈晨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不过呀，这些都是面子工程。”苏贵兵说着，嘴角有一丝抽动。

  “什么意思？”沈晨问道。

  “哎。村里人呢，就是好面子，看到别人家盖了新房，自己家也想盖。有些人出去挣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全都回家盖了房子。还都是要二层小楼，七八个房间，外墙要贴瓷砖，要外人看起来富丽堂皇的。有的人全家就三口人，哪用的到那么多房间。房子外面看着漂亮，其实里边什么都没有，还是原来房子里的旧家具，有的人盖起了房子里边甚至连张床都没有。这还是有钱的，没钱的看到邻居盖了，他着急啊，怎么办，借钱盖。”说道这里苏贵兵冷哼一声，“本来有些家里因为到外面打工已经挺富裕了，结果因为个房子，一家人吃糠咽菜。”

  “其实哪里都一样。”严谨搭话道：“你们村里是自己盖房，城市里是花钱买房，不管工作挣多少钱，最后都给了卖房子的。”

  听到严谨的话，苏贵兵笑了起来说的：“这倒是真一样。”

  “五叔，晒太阳呢？”苏贵兵对着路边抽旱烟的老头说道。老头听到他说话，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苏贵兵笑着对严谨说道：“年纪大了，耳背。”

  “那就是苏贵田家。”苏贵兵伸手指了指前方一栋平房。房子也是新盖的，不过跟周围的房子比显得差了一些。房子是砖混结构，外墙都是水泥抹的，并不像左右的邻居一般贴了瓷砖，房子只有一层，比两侧的房屋都要矮。房子门前还贴着白色的对联，这应该是苏贵田葬礼的挽联，不过已经残破不全了。

  苏贵兵指着苏贵田对门门前的一帮聊天的妇女，表情轻佻地说道：“那个站在台子上嚼舌根子的就是刘兰，苏贵田的老婆。”三人顺着苏贵兵所指望去，只见五六个个妇女坐在门口的树下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而刘兰正站在圈子的中心，给其他人讲着什么，说道开心处还手舞足蹈的。刘兰的打扮与其他几名妇女大不一样，一眼望去就能看出差别。其他人都是素颜、束发，穿着宽松的短袖长裤，打扮显得轻松随意。而刘兰一身粉色紧身吊带上衣，牛仔紧身七分裤，脚下是近八厘米的细跟高跟鞋，手上、脖子上、耳垂上都是亮晶晶的首饰，脸上还花了浓浓的妆，这样的打扮，在城里也是不多见得。与当日在临江市的打扮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她这可不像刚死了老公的人。”汪洋气愤中带着一丝疑惑地说道。

  “对。”沈晨附和道。

  “她？她巴不得她男人早点死了，省的有人管她，哼。”苏贵兵斜眼看着刘兰，嘴里嘟囔着，最后几个字没有出声，但是看嘴型不像是什么好话。严谨来之前已经跟高远沟通过刘兰的情况，所以对刘兰今日的表现以及苏贵兵对她的态度并不奇怪，但是汪洋与沈晨并不了解情况。

  “你们这些个婆娘又在这嚼谁家的舌根子呢？”苏贵兵走上前，略带训斥地说道。几个妇女听了苏贵兵训斥也并没有停止吵闹。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胖妇女看到苏贵兵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是农村的，便开口问道：“主任啊，这又是镇上来扶贫的吗？怎么空着手来的啊？”说完还白了严谨三人一眼。“就是，怎么空手来！”其他几个妇女附和道。

  几人的表现，让苏贵兵有些难堪，他立刻严肃地说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河东省公安局来到领导！”几人一听是公安局的，立刻尴尬了赔了笑脸，随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苏贵兵看刘兰也要走，立刻摆手说道：“刘兰！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刘兰一听要留下自己，一步也没停，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我什么也不知道。”苏贵兵跟严谨对视一眼，两人快步赶上去，在刘兰关门的那一刻，苏贵兵伸手抵住了门，说道：“警察同志要问你话，你跑什么？”刘兰看着苏贵兵，手上还在用力关门，并且用力说道：“问我干什么？我又没杀人。”苏贵兵看门被刘兰一点点关上了，只好用尽全力一推，刘兰被这一下推倒在地。

  “哎呦！”这一下给刘兰摔得不轻，刘兰坐起来看苏贵兵已经带着警察走了进来，立刻坐在地上撒起了泼，“都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不是我刘兰不守妇道，是你们一群大男人硬往我家里闯啊，这还有王法吗？”

  “别喊了。”苏贵兵赶忙上前厉声制止，但是刘兰压根儿不理他，继续在地上撒泼，这时周围的邻居已经有人来到门前，伸头往里瞧。严谨看刘兰越闹越厉害，苏贵兵已经制止不住了，于是上前说道：“刘兰！”刘兰被严谨严厉的声音震慑道，愣了一下，抬头睁开眼看向严谨。只见严谨从手提包口袋里掏出来证件，亮到刘兰面前，“我们是临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我们正在调查你老公苏贵田的死，需要你配合。”刘兰听到严谨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双眼忽左忽右看着几人。严谨转头看向沈晨，示意她上前扶起刘兰，沈晨点点头，迈步向前，准备弯腰扶起刘兰。刘兰看着沈晨向她走近，有些惊恐，她转头看向严谨的方向，突然眼神一变，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边后退边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杀人了。”刘兰突然地呼喊让严谨几人有些惊讶和不知所措。“你瞎喊什么！”苏贵兵越过严谨，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有人跟我说，是临江煤矿的人害死我男人，还跟警察联合说他是意外死的，你们就是跟那些黑煤矿联合起来害我男人的，你们还想来杀人灭口。”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听到刘兰的话，也走了进来，有人在严谨等人的身后喊道：“临江的警察凭什么跑到我们凉山来抓人啊！”

  “你们有没有执法权！”

  “我看他们就是黑警察！”

  “我早就听人说贵田是被人害死的，要不然怎么会连骨灰都没拿回来！”

  渐渐地开始有人走到刘兰周围，试图阻止严谨等人靠近刘兰，还有几个年轻男子更是挡在刘兰身前，伸手试图推搡沈晨。

  “你们干什么！”苏贵兵上前厉声阻止几名男子，汪洋也上前拉回了沈晨。“这是临江来到警察同志，是来调查苏贵田的死因的。”

  “他们临江的警察，在我们凉山没有执法权！”一名男子喊道。“对，他们没有！”一旁的男子帮腔道。

  “严队长。”苏贵兵转头看了看严谨，严谨没有说话，他们三人确实没有执法权，而且他们来只是想简单询问，所以也没有要求凉山当地的公安同志配合。苏贵兵看严谨没有说话，转头迈步向前，大声喝道：“他们没有，我有！”说着一脚踹向在站在最前方的男子。

  看到几人被自己喝退，苏贵兵靠到严谨耳边说道：“严队长，咱们先走吧，现在这个情况，我看什么也办不成。”严谨看了一眼苏贵兵，点点头，叫沈晨和汪洋撤出院子。

  沈晨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被刚刚的情形震惊到了，脸色有些发白，汪洋看到沈晨的样子，气愤地说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蛮荒未开的地方，警察都不相信，还要袭警，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苏贵田原本走在几人的后方，听到汪洋的话后，立刻快步赶上走在最前面的严谨说道：“严队长，实在是对不起，是我没做好工作。”苏贵兵看严谨没有反应，继续说道：“这个刘兰从你们临江回来后就一直说她男人苏贵田是被人害死的，村里人什么也不懂，就信了她的话。这村里你们不知道，没事儿就喜欢传闲话，越是邪乎越是有人信。哎，都怨我。”苏贵兵越说越懊悔。

  “苏主任，那几个在刘兰前面闹事的都是谁啊？”沈晨气愤地说道。

  “就是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净给我丢人，我明天就让人收拾他们。”苏贵兵说道。

  严谨听完苏贵兵的道歉，说道：“这不怪你，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再加上苏贵田的死确实有蹊跷，不怪村里人不信我们。”听到严谨并不责怪自己，苏贵兵急忙赔笑脸道：“多谢严队长体谅，咱们先回村委吧，商量商量后面怎么办。”严谨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大苏村村委，苏贵兵手忙脚乱地给几人泡茶。严谨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他感觉今天的情况不一般。他们刚刚去苏贵田家的路上，严谨留心观察过，路边并没有多少人，而且都是年纪大老头老太太，仅有的几个比较年轻的，也是中年妇女。可是他们刚跟刘兰发生冲突，前后不到三分钟，怎么会迅速出现那么多人，来的人中很多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如果从家里得到消息赶过来，那这速度都比肩部队紧急集合了，难道这么巧这些人都住在苏贵田家附近？但是按照苏贵兵的说法，村里的年轻人都应该出去打工了，怎么会这么巧，突然都回来了？还是有人把他们招回来了？

  “严队长？”苏贵兵看到严谨站在窗前思考，端着茶杯悄悄问道。严谨回头看了苏贵兵一眼，伸手接过茶杯，缓缓走到沙发前，苏贵兵也跟过了过来。

  “严队。”沈晨走上前问道，“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是不是要找凉山县的公安局协助一下？”严谨看了一眼沈晨，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喝着茶没有说话。

  苏贵兵听到沈晨的话，上前说道：“严队长，我看这个事儿不需要请县公安局的来，这样容易引起对立。要不这样吧，我带着村里负责妇女工作的同志到刘兰家里，劝劝她，把她带过来，在这里谈，你看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严谨听到苏贵兵的话，眼前一亮，微笑着说道：“苏主任，你这个办法好，村里的事，还是村里解决，不要麻烦县公安局的同志了。”

  苏贵兵听到严谨赞同自己的意见非常开心，他望向窗外，对几人说道：“严队长，你看天已经黑了，这个点估计都在家吃饭，就是现在去找刘兰，她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到。”严谨听着点了点头。苏贵兵继续说道：“你们坐三轮车回县城招待所太危险了，要不这样吧，你们今晚留下来，吃饭、住宿我来安排，”

  严谨看向沈晨和汪洋，想要征求两人的意见。两人听到苏贵兵的话，又想起今天来时的疯狂经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点头同意。严谨微笑着说道：“好，那给你添麻烦了苏主任。”

  “那就听我安排？”苏贵田笑着问道。

  “好。”严谨继续微笑着回答道。

  “好，那你们先坐，我去安排一下。”说完，苏贵兵就出了办公室门。

  汪洋看苏贵兵出去了，便走上前问严谨：“严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严队，是不是还要请凉山县公安局的同志帮忙啊？”沈晨紧张地也上前问道。

  “这个村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你们看今天这个情况，就算是当地的同志来了，恐怕也不好办。还是老话说的对，皇权不下县，村里的事，还得村里人来办，我们先住下，看情况再说。”严谨望着门外，严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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