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言的话，严书黎显然有些沉默，偌大的包厢里显得有些安静。

  “所以，你不要姥姥了，我不是想和你吵架，但事实是，你作为姥姥的女儿，你没有做好好好赡养她，现在你要出国了，所以将姥姥丢给爸爸是吗？”

  “但你是不是忘记了，爸爸已经和你离婚了，姥姥不属于他的赡养责任里面。”

  周言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说完有些气愤的将眼前的作业往前一推，随后闭眼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现在说你以后不回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姥姥要怎么办？！姥爷已经不在了，姥姥一个人在临椿，她有多孤单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你回去看过她几次！”

  面对女儿责问的话语，严书黎有些没想到她会这么和自己说话，压制住心里的怒火，温和开口。

  “我承认，我没有做好一个当女儿的责任，但是小言，你是知道的，你姥姥不愿意见我，她连我的电话都不愿意接，是她在抗拒我的接近。”

  周言只觉得好笑，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也许她今天就不应该来，她选择闭眼不再去看她。

  淡然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所以，就因为这样，你一点耐心都不愿意给姥姥是吗？你知不知道姥姥她一直在等你回去啊。”

  别人不知道，但周言知道，姥姥一直在等严书黎回去。

  光是寒假在家，周言就好几次看到姥姥躲在房间看着严书黎小时候的照片偷偷哭，时不时还会小声的念叨着她。

  姥姥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每次都等到深夜他们都睡着了才喃喃着。

  如果周言口渴半夜起来，她根本就不知道姥姥心里藏了这么多事。

  好不容易等到严书黎回国，她没有选择回小镇看看姥姥，哪怕是一眼，她都不愿意回去看一看。

  “小言，我要结婚了，对方是法国人，我们会在法国结婚，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严书黎的嗓音淡淡的，但周言还是能听出来她语气中的扬起的幸福。

  还不等周言说些什么，严书黎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小言，你跟妈妈去法国好不好？”

  “我去临椿把姥姥接上，我们一起去法国生活，寒暑假再把周述接去，你们也可以聚一聚的。”

  严书黎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并没有注意到周言越来越攥紧的双手。

  “夏尔叔叔他无儿无女，他很喜欢女儿，小言，你跟妈妈去法国后，他会把你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对待的，他所有的财产也都会传给你的，我们也不会要小孩的，我们只要你一个女儿就够了。”

  周言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瞳孔瞪大，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严书黎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她这次回来根本就不是想对周言好，她是想带自己走，想把周言送去给一个陌生不认识的男人当女儿。

  周言只觉得她现在身体在微微颤抖，面对严书黎，她有些不认识她了。

  或者说，她从未了解过眼前的人。

  她说不出是颤抖的是凉意还是害怕，或者是对严书黎说出这番话的讽刺和失望。

  周言语气很冷淡，没有丝毫情感的嗓音缓缓响起，“我本以为你会改变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和周述在异想天开。”

  她对于这一切已经不是抗拒了，她只觉得恶心，不仅是对严书黎说的话，还有她这个人。

  严书黎收起笑意，随意的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语气淡淡的，不在意的模样有些冷淡。

  “周言，我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懂，但我是你的母亲，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你以后就会懂了，到时候你会后悔你现在说的话。”

  周言的情绪有些激动，音量拔高，话语扬起，站起身俯视着严书黎。

  “不会！我永远不会变成你这个样子，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你，你不要拿你自以为是的想法来评判我。”

  “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那就是来见你，跟你坐在这里，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

  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了周言激动扬起的声音。

  “你根本就不是想要我去和你生活，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是为了钱才和他结婚的吧，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钱，我只是你获得遗产的工具对吗？”

  严书黎并没有否认周言的话，只是淡淡一笑，“是与不是都没有那么重要。”

  周言讨厌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咬住下唇保持清醒。

  “周言，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不一定会有我做的好，也站不到我现在的位置上，跟我走你可以少走很多路，你留在你爸身边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我不一样，我可以改变你。”

  “我前几天就已经和你爸爸说过了这件事，你看，他也没有告诉你，我说我今天晚上就会告诉你这一切，我要带你走，他也没有阻止你和我见面。”

  周言没有想到爸爸也知道这件事情，泛起的失望缓缓涌上心头。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钱才是万能的，没有钱你什么也做不了。”

  严书黎起身随意的靠在桌面上，抬手勾起周言的下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蛋，语气轻声温和。

  “小言，只有妈妈对你是最好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妈妈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等去了法国，妈妈会加倍对你好的，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有夏尔叔叔，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周言想要逃离她，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靠近严书黎会让她觉得恶心。

  在离她有一定的距离后，周言已经平复下来了情绪，眸眼一片深邃，清冷的语气在包厢缓缓扬起。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周述也不会，我们有爸爸，但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是你选择不要我们的。”

  身侧的指甲捏紧指腹，手掌心传来丝丝刺痛，周言深呼一口气，对上严书黎的眼睛。

  其实周言的眼睛是随她的，清澈透亮的一双杏眼微微眨动，话语冷漠且淡然。

  “你也别想着打周述的念头，我不会让你再去伤害周述了，我很感谢你给予了我和周述生命，但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

  严书黎有些不敢相信的瞪着眼睛，红唇不由扬起一抹冷笑，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缓缓敲击桌面。

  “周言，你想清楚，放弃这次机会，你以后求我都没有用的。”

  “夏尔他很有钱，而且他很喜欢女儿，你跟我走，会让我们几个人都开心的。”

  缓和下语气，严书黎试图继续劝着周言，温声细语，“你夏尔叔叔现在生病，他是活不了几年的，到时候他的钱都是你的，那个时候你可以自由回来，妈妈绝对不会拦你的。”

  周言已经不想再与严书黎多说什么了，她应该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她冷漠且冷血，自私且贪婪。

  周言不敢相信这是前几年会对自己温柔含笑的母亲，说话也很温柔。

  曾几何时，严书黎已经被金钱遮盖着双眼，让周言和她走，只是为了获得那些遗产，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周言彻底失望了，她上前将自己的作业收拾好，伸手拿过周述的书包。

  对上严书黎的眼睛，周言眸眼里透露着一种冷漠的平淡，嗓音毫无感情，不露丝毫情绪。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也不要再联系姥姥了，我和周述会照顾好姥姥，爸爸和我们都会给她养老。”

  周言的声音冷漠的好似一阵寒风，徐徐在包厢里回荡，

  “而你，就带你的钱和这颗冷漠的心远离我们的世界，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她没有管严书黎给出的反应，话落就转身离去，脚步很快。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出去找到周述，他们要回家。

  这个地方，这个包厢里的人，周言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周言没想到周述就在门口，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

  周述双肩耷拉下来，无力的靠着墙，低垂下的脑袋有些无助。

  见周言出来了，抬眸看去，眼眶微微发红。

  周言不知道周述在门口待了多久，她和严书黎说的话被他听到了多少。

  关于那些对话，她一点也不想让周述听见，她不希望严书黎在周述心里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可以，周言宁愿这件事情只有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周述站直身体，上前平淡的接过两个书包，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周言的脑袋。

  语气很轻也很温和，略带带着几丝沙哑，“姐，我们回家吧。”

  不知为何，周言听见周述的这句话，鼻尖有些发酸，强忍住自己的情绪。

  “好，我们回家。”

  饭店离家很近，周述从饭店出来就没有说话了，低头沉默不语。

  周言知道，她和严书黎说的话，周述都听到了。

  比起周言，他从小就在严书黎身边长大，他比周言更接受不了这一切，更加无法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周言的步伐迈的很慢，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周述，你是不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

  夜晚的北安还是有些凉意，过往的车辆带着几丝寒风。

  周述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停下脚步，抬手帮周言把校服外套拉链拉上，随后将她拉入怀里。

  周言神情稍愣，在记忆里，周述很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周述低着头，背脊微弯，喉结缓缓滚动，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出声的嗓音泛着几分沙哑，“姐。”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好你，以后我也会撑起这个家，你和老爸就只用站在我身后就够了，我会守护好这个家，也会保护好你的。”

  周述的声音低沉沙哑，慢慢地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很轻很淡的呜咽声。

  周言的眼眶湿润，恍惚间，她轻手拍着周述的背脊，一下接一下。

  周言启唇，轻言轻语的安抚着，“没事没事，我在呢，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的，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

  良久，周述松开周言，眼眶泛着红血丝，被泪水浸湿的眸眼微微湿润着。

  周言拂过周述脸上的泪痕，“把脸上擦擦，别回去让爸爸看见担心。”

  客厅的灯很暗，一盏亮度不大的落地灯放在沙发处，暖黄色的橘光印在沙发上的身影上。

  见玄关处传来响声，下意识地看过去，见姐弟俩站在门口换鞋，周铭生取下眼镜起身。

  温和的语气随之响起，“你们回来了。”

  “爸，你怎么坐在客厅不开灯啊。”周述边说边抬手开灯，一瞬间偌大的客厅被灯光笼罩着。

  随着往里走，周述才注意到茶几上的杯子，地面上堆了凌乱的酒瓶，与周言四目相视后。

  周述放下书包，开口问道，“爸，你吃晚饭了吗？”

  见周铭生摇头，周述随之接话，“我和周言也没吃呢，我去厨房看看有啥材料做点吃的。”

  随后躲进厨房给周铭生和周言留出空间。

  周铭生有些尴尬都收起酒瓶，在灯光下，脸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睛也有些微肿，周言蹲下帮忙一起收拾。

  随着厨房传来的切菜声音，周言才缓缓动唇，“爸，她早就告诉你了是吗？”

  明明周言没有说是谁，但周铭生知道，没错，严书黎回国的第一天就找了自己，她想要周言的抚养权，自己当然不会同意。

  早在离婚的时候，严书黎就自动放弃周言和周述的抚养权，说白了，她不想要两个拖油瓶影响到自己以后的生活。

  既然离婚的时候她就不要两个孩子，周铭生现在更不会把周言交给她。

  更何况周言现在已经十七岁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力，周言是属于她自己的。

  周言并不是一个物品，更不是严书黎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玩具。

  严书黎早就知道周铭生不会同意，自己太了解他了，在一起生活的十几年里，她很清楚周铭生最脆弱的地方在哪儿，也很擅长用言语去攻破他的防线。

  “小言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周铭生，你没有去权力阻止我和我女儿相见，更阻止不了小言的决定，你就这么肯定她不愿意跟我走。”

  “小言跟我去法国，我可以给她最好的教育，可以让她站在山顶看到更多的风景。”

  严书黎的每一句话都在敲击周铭生的心尖上，狠狠触动着他的心，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周铭生，人不能这么自私，你难道要把小言困在你身边一辈子吗？是鸟就要飞向天空的，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的。你不能这么自私的，你真的爱小言，就应该放小言走。”

  在严书黎的一次次言语中，他选择尊重周言的决定。

  如果周言选择和严书黎一起出国，他会放手，放周言去更高更远的山顶眺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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