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还是走了。

  说好会一直陪着我，可他还是先我一步离开了。

  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说，他先去帮我去那边探探路，也帮我给云华道歉。

  谁要他帮忙？

  那些事，我现在可以自己做了。

  他还以为我是十几岁时的我吗？

  太医说，表哥是因为陈年的伤和旧时的毒素发作而亡，若表哥年轻时能注意身体，也许能活得更长一点。

  我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也知道它们是因何而存在。

  其中大半皆是为我。

  他走的那一天，我并没有太难过。

  我要忙的事太多了，他的葬仪，新皇的登基，军权的交接，事情太多太多，多到我没有时间悲伤。

  等新皇登基后，他的灵柩也要送入皇陵了。

  我这才恍然发现，我好像还没好好看他最后一眼，还没为他流一滴泪。

  我实在是个绝情的人，不值得他这般待我。

  若表哥在天有灵，恐怕也会后悔他这一生真心错付，骂我无情无义。

  表哥离开的第二十三天，我于深夜惊醒，窗外雷鸣震天，我唤他的名字，无人应我。

  他真的走了。

  我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他不会在如同太初六年时突然神兵天降的出现在我面前，他在我死之前，都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庆幸这一夜风骤雨急，屋外侍奉的人听不见我的哭声。

  又是三年。

  我还是想他，可我想，他可能不想我。

  和我在一起待了一辈子，可能他也厌了，正忙着在另一个世界逗弄鲜妍漂亮的女鬼，早就把我忘在脑后了，不然为什么一直不肯来接我？也不肯入我的梦？

  我过得浑浑噩噩，实在记不住时间了。

  只记得这一日小太监来向我报喜，说皇上添了第一个小太孙。

  我有些恍惚，我和你没有孩子，哪来的孙子？

  还是身边的宫女兰芳提醒我，这是我们侄子的孙子。

  我太老了，哪儿也去不了。

  整日只能坐在轿子上任由宫人们移来移去，我晒着太阳时常会想起年轻的时候。

  那时多好啊，哪怕是斗嘴也鲜活热烈。

  上次芸玫还来看我了，她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傲气，冷哼一声说她的儿子和孙子，但临走前，忽而拉着我的手别别扭扭的说，虽然我没有孩子，但她的孩子孙子也都是我的。

  我轻笑了两声，故意逗她说，我才不要她的孩子。

  她气得很，好久都不来看我。

  后来听宫人们说，她也死了。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知道你快来接我了。

  可我突然又有点害怕。

  我想，如果我去了，我该如何面对你和云华两个人？

  一想到这儿，我又不想死了，我觉得我还能再活几年。

  这天，我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你来了。

  你怎么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像极了我初入侯府时你从马车上下来时的样子，五官清隽，出尘绝俗，恍若天人。

  我伸出手喃喃道，表哥。

  身边的宫人低声在我耳边说，皇太后，那是七皇孙崔时。

  骗人，那明明是你。

  我不会认错。

  时隔这么久，你终于来接我了。

  这一天飘雪满京城，皇宫响彻着经久不息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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