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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拉扯


玉碎之声,清脆悦耳。

  温润细腻的白如意,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紫黑色的麝香仁散落一地。

  安陵容捡起一粒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麝香,语调难掩伤心:

  “皇上,臣妾要说的第一桩事,乃是皇后利用药物让妃嫔绝育,此如意乃是臣妾初次承宠后,皇后所赐,臣妾珍之重之,将其放在床头。”

  “臣妾这么多年饱受圣恩,却一直无所出,臣妾心中愧疚难当,求神拜佛寻医问药不知耗尽了多少心血,仍然不见成效,臣妾这才起了疑心,逐一排查宫中物品。”

  “这一查,臣妾才知道,早在臣妾承宠时,皇后就动了手脚,臣妾多年来饱受麝香残害,早已毁了身体,今生是无福为皇上延绵子嗣了,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说完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皇上。

  皇上不与她目光接触,而是将视线转到了皇后上。

  就这点证据,皇后心中不屑一顾,她故作委屈道:

  “皇上,玉如意乃是内务府造办,经手人员众多,且年时已久,安氏有的是机会栽赃陷害,以此作为证据说臣妾戕害妃嫔实在可笑。”

  “反倒是甄嬛与十七弟之事,人证物证俱全,臣妾认为可以严审一二,以儆效尤。”

  皇后口口声声还称允礼为十七弟,每叫一声其实都是在提醒皇上,允礼实在不堪为臣为弟。

  从小像现世到遗留的裙子,皇上心里早有了判定。

  他与甄嬛真是孽缘,当初他借用老十七的名义与她初识,自此风波不断,更害得世兰饮恨而终,过后多年她又与自己的弟弟产生了瓜葛。

  小像、衣服,亦或者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皇上此刻已经不想再多问了。

  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纠缠不清,那怕他们没有逾越那一步。

  可只要起了心,就得严惩,特别是身处皇室更不值得饶恕。

  否则天子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对甄嬛的处置皇上可以毫不留情,是幽禁还是一条白绫,全在他一念之间,可对果亲王却犯难起来。

  皇家贵胄,朝廷重臣,本该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却甘愿沉沦女子裙下。

  若是一般女子或赐婚为福晋或指为侍妾,都是美事一桩,可偏偏是他不能肖想的人。

  皇上对果亲王哀其不争,皇阿玛多年的精心教养竟养出这么个糊涂东西来。

  家国不分,君臣不论。

  安陵容何其敏锐,她见皇后说完,皇上并没有接话,立马猜到皇上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处置果亲王,于是马上接上:

  “皇上,关于皇后的其他罪行臣妾还有证据,皇上可还记得仪嫔难产血崩之事?”

  皇上没有采纳皇后的意见,让她一时心中大乱,各种不好的猜想油然而生,见安陵容又将话题扯回,一腔杂乱之火立即冲安陵容发出:

  “安氏,你为何尽扯以前之事,难不成你黔驴技穷,只会无中生有?”

  安陵容表现则是泰然自若:

  “因为臣妾有理有据,仪嫔初看是血崩而亡,实则是皇后勾结了八爷党埋在宫中的暗桩,在炭火中动了手脚,炭中加了让人血动的土鳖虫,才让仪嫔一尸两命。”

  见这桩事情也被揭开,皇后的恼怒更甚:“若真是本宫做的,你当初为何不说,焉知你今日不是胡乱捏造?”

  安陵容依旧不急不缓:“当日臣妾就发现了端倪,可造炭之人被灭口了,臣妾也是追查了多年才知晓宫中一直有其他人为皇后所用。”

  皇后心虚得更厉害,用手指着安陵容怒喝:“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安陵容迎面而上:“臣妾有人证,更有物证。”

  到此刻皇上的心头火一簇簇的直冒,好个老八,做事果然是走一步看十步,埋着暗线在宫中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想着有朝一日杀回来时能来个里应外合?

  还有皇后多次犯蠢,他都给予了宽容,没想到竟喂大了她的野心,纵得她不管是立嗣还是朝政都敢伸手干预。

  他咬着后槽牙道:“传上来。”

  这是小冬子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圣,他跪在地上抖成一团,但想到惨死的老太监,再想到安陵容暗里承诺他会帮忙照顾他一家的生活,他心中的害怕就减少了几分。

  他八岁时,因家中闹水灾,为了活命他自卖自身进了宫,可他性子不伶俐,不讨管事太监的喜欢,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还每日吃不饱穿不暖,是老陈救了他。

  也是老陈将他安置在翊坤宫,想着跟着宠妃总会有好日子过,可周宁海因他不是自己提拔的人,处处为难他,等周宁海死了,他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本想着好好报答老陈,为他养老送终,可老陈有一日却愁眉不展的找上了他,给了他这个要命的东西,然后就自裁了。

  那夜冷宫的大火,烧得他心惊胆寒,做梦都害怕有一天那把火会烧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烧得尸骨无存,好在忍冬找到了他。

  现在,只要将这个沾了人血的东西递上去,他就再不用提心吊胆了。

  小冬子高举着一本残破的薄书,磕磕碰碰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出:

  “参见皇上,奴才是翊坤宫的小冬子,八岁进宫,十岁被冷宫的老陈所救,后来就在翊坤宫当差,老陈身亡前,找过奴才,言明这本书能保奴才一命,让奴才在紧要关头交给皇上。”

  皇上看他抖如筛糠,追问了他一句:

  “你可曾看过上面的内容?”

  小冬子吓得跟个鹌鹑一样,喃喃回答:

  “启禀皇上,奴才愚笨,并不识字,每次内务府发例银,奴才都是画圈认领。”

  这个回答又实在又聪明,对这样的小人物皇上不屑浪费精力,他只略微一侧身,小夏子就将那本泛黄的名录呈上,然后压着小冬子前去殿外听候发落。

  小冬子起身时,安陵容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心,老陈当初将他保护得极好,并未让他参与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此番他最多遭遇一轮审问,一旦查实他与八爷党并无关联,以皇上的性子,活命没问题。

  只要人活着,她就有机会让他远离这个纷争不断的宫廷。

  皇后则不同,她狠狠的看了眼小冬子,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她早将小冬子子凌迟处死万遍了。

  小冬子离开后,皇后焦灼的眼神恨不得穿透那几张薄纸。

  因为紧张,她不自主的紧紧揪着衣服下摆,甚至紧张过度时,将眼睛短暂的闭上,幻想着里面并没有不利于自己的内容。

  可是事与愿违,皇上粗粗翻了两页后,就将那几张薄纸狠狠揉成一团,他嗓子里堵住一团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烧得他胸腔激烈的起伏着,苏培盛见状大胆上前想为他顺顺气,被他一把推开,过了片刻他粗着嗓子质问:

  “皇后,朕问你,张阿三,赵凌,林茂等人你可曾听说过?”

  皇后此时腋下已经生了冷汗,她心中慌成一团乱麻,这几人都是她让江福海灭口之人,是参与了富察之死,谋害四阿哥和夏冬春的人员,这些人她当初以为一死百了,没曾想到被老太监留了一手。

  不过就算翻出来又如何,她有万能的一招,来个抵死不认就行,皇后理了理心神,用干涩的嗓音辩解道:

  “皇上,这份名单及所记载的事情不过是有心人杜撰的,并没有实证证明臣妾做了这些事,若是以此裁定臣妾有罪,臣妾一万个不服。”

  “啪”皇上直接将那团纸扔在皇后脸上:

  “朕原想留你几分体面,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你自己看,可曾有人冤了你,何时何地你让人做了何事,记得一清二楚,你说你勾结阿其那一伙,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还想拥立他为新君?”

  这罪太重,皇后干脆抵赖到底,坚决不承认自己用了八爷所留之人:

  “皇上,人死如灯灭,死人的话如何做得准,皇上说臣妾勾结阿其那一伙,这罪臣妾万万不敢认,皇上若真以此问罪臣妾,臣妾唯有到祖宗面前诉一诉冤屈了。”

  几个言语回和,让围观的众人冒出一身身冷汗,阿其那是皇上心中逆鳞,在这个时候谁跟他扯上关系,不死也得脱层皮。

  安陵容确实狠厉,深谙打蛇打七寸之理,一步步将皇后拖进无法自证清白的地步。

  曹琴默此刻缩成一团,今晚她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在乾清宫,也没有出面举证之事。

  着这样发展下去,皇后很难脱身了,也得连累她在皇上跟前吃挂落。

  可她真的好不甘心啊,为何甄嬛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她低垂的眼眸中生出了新的思量。

  安陵容看着皇后垂死抵抗,心中连连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不急,她马上上重锤,她不信到时皇后还能抵赖。

  “皇上,臣妾还有事要奏。”

  还有?旁观的人面面相觑,戕害妃嫔,勾结罪人,杀人灭口,已经让众人惊呆了,难不成还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吗?

  皇上也用疑惑而愤怒的眼神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正了正神色,让自己面色更为悲伤:

  “臣妾要奏的是,关于纯元皇后薨逝的秘密。”

  一句话犹如一滴冷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中,彻底让众人炸了。

  纯元皇后薨于难产,天下皆知,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吗?

  一直跪在地上静静看着事态发展的果亲王此刻支着耳朵,不想漏过安陵容每一个字。

  甄嬛更是从中嗅到了一丝生机,她当初得宠源于纯元,说不定今日脱困也得靠她。

  熹贵妃垂了垂眼眸,暗叹安陵容的胆大,是真敢捅破天啊。

  敬贵妃则越来越为安陵容担心,纯元之死,她们几个潜邸旧人当初也曾暗暗讨论过,可就算有所怀疑,又有谁真的敢站出来质疑?

  连一直游离在状态外的恒亲王,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是跟皇后有多大仇,这样不死不休的?

  “纯元皇后”

  这四个字一出,犹如触动了某种禁忌,皇上眼角泛着红,皇后更是暴跳起来:

  “无知狂言,当年纯元皇后难产时,你尚未出生,又怎么知道她难产的症状?”

  皇上则哑声道:“你说,你有何发现?”

  安陵容一语道出:“当初纯元皇后难产,是因为有人精心谋划,而这人就是她的妹妹,当今的皇后娘娘。”

  这样闻之色变的言语,一时让人寂然无声,大殿内只听见皇上暴怒的粗喘声。

  过了良久,皇后反应过来第一个暴跳如雷:

  “安氏,你又在谤毁本宫,谁人不知当初姐姐有孕,本宫欣喜若狂,一度将姐姐腹中之子视为亲生子,姐姐当初的饮食,皆是本宫先尝,若要有毒,本宫早就毒发身亡了,又怎会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到了最后的关键,安陵容看皇后的目光是平和悲悯的:

  “皇后娘娘,丧子之痛,夺夫之仇您真的放得下吗?”

  蚀骨的往事被提起皇后强压下心中翻滚的痛楚,强撑着道:

  “本宫心仪皇上,事事以皇上为先,只要皇上喜欢,本宫便心生欢喜,更何况那人是本宫的亲姐姐。”

  安陵容悠悠叹了口气:“可由爱生恨之事也屡见不鲜。”

  一句话,皇上眼眶里的红意更明显了,皇后依旧强撑着泪意狡辩:

  “安氏,一切都只是你的妄意揣测,皇上,安氏怎样诋毁臣妾都不打紧,可她不该扰了姐姐的清誉,请皇上严惩安氏。”

  安陵容看着这个到现在还在支撑这皇后尊严的女人,心里恨意翻腾的同时,也为她感到可怜,一生所托非人,被困在家族与皇族中,为了权势完全丧失了自我,可再多的理由都不是她屡次害人的借口。

  该说的话,安陵容还得继续说:

  “纯元皇后当初产下的孩子就是证据,胎儿浑身青紫瘢痕,一则是胎儿在母体内压迫过久所致,二则是有人利用饮食相生相克,慢慢渗透,天长日久,胎儿中毒,母体衰落,自然一尸两命。”

  “皇后娘娘,您能利用土鳖虫让富察姐姐难产身亡,也能利用大黄汤让当初的莞嫔小产,从而嫁祸给敦肃皇贵妃,那么您当年在纯元皇后饮食中做手脚,更是得心应手。”

  “皇后娘娘,您当年经历了苦楚,自此再见不得其他人拥有子嗣,因此多年来,您在后宫肆意妄为,一为了让众人也经历您的切肤之痛,二则是为了报复皇上当年的移情别恋。”

  “皇后娘娘,您说这些是与不是?”

  “要想验证其实很简单,剪秋跟江福海都是跟了您多年的老人了,慎刑司走一遭,自然就能得到答案。”

  “皇上,臣妾说完了,臣妾上述所奏之事,愿以身家性命作保,若有半句虚言臣妾甘愿受罚。”

  死一片的寂静中,安陵容俯跪地上,良久才听到皇上冰冷至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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