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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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过境,呜咽长啸。
翊坤宫内,几片不知从哪吹来的树叶,就着风声在半空中狂舞。
小冬子腋了腋身上的夹袄,拖着扫帚想将那几片叶子掸下。
敦肃皇贵妃走了,翊坤宫里就他跟另一个小太监在看管。
那人嫌这里没有油水,总是想着钻营出去,一整日难得看到他的身影。
小冬子却很喜欢这样的清静日子,没有管事公公的苛克打骂,不用小心翼翼的伺候主子,更不用去想那些要命的事。
能这样守着翊坤宫,平淡安稳到老是一种福气,小冬子如是想着。
黄昏时分的冷宫,阴暗荒凉。
看守的太监更加苍老了,他佝偻着背,就着昏暗的光线举着面破损的铜镜用枯瘦的手梳了梳稀松灰白的头发,然后理了理看不出颜色的衣领,最后脚步踉跄的爬上凳子,将头伸进早就套好的绳索中。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随着凳子倒地,一道尖而细的声音随之飘荡在屋内。
片刻后,便没了动静,只剩微风在低吟。
景仁宫里。
“死了?”皇后一脸怒意的看着江福海。
江福海低头请罪:“娘娘恕罪,奴才去慢了一步,那老家伙自己吊死了。”
皇后想到手里的那份名单,担心那人还有后手,只追问道:“搜了吗?”
江福海小心回答:“搜了,并没有什么私藏,不过奴才担心老家伙藏得深,已经安排了善后。”
见他还算想得周全,皇后的怒气稍微消了点,只叮嘱:“做仔细点,别留了痕迹,还有这个节骨眼别再牵连上人命。”
这些厉害江福海知道:“奴才省得。”
夜间,冷宫内燃起熊熊大火,好在侍卫巡逻及时,将多名被打入冷宫的废妃们全救了出来,只是冷宫已废,需找地方重新安置她们。
事后经过调查,起火原因是先帝时被废的常在,精神恍惚,时时怀疑有人害自己,就想着放火驱邪,天干物燥,火随风势,瞬间就不可控起来。
听完苏陪盛的上报,皇上只淡淡回道:
“知道了。”
他要看看,这一把火能烧多久,又能让多少深藏的脏污露出来。
永和宫中,听闻冷宫之事后,安陵容沉着脸:
“说明本宫的追查方向是对的,皇后惯用杀人灭口的手段,但人心并不全在她掌控中,不然老太监也不会自裁,忍冬,我们要找的东西还在宫里。”
忍冬微微皱眉:“可这一场大火,只怕都烧干净了。”
安陵容提醒她:“常人的思维,越有价值的东西越得随身带,可那老太监从先帝时候就在宫中,几十年过得小心谨慎,他的想法不能用常人度之。”
“还有你想,老太监为什么要自杀?”
忍冬思索了一会,说出她的见解:“他怕遭遇皇后的严刑逼供,亦或者是不想出卖旧主。”
安陵容点头,接着补充:“还有一种可能,他在保护什么人,他想用死将线索断干净,让人无法再追查下去,这样他想保护的人才安全。”
说到这,安陵容为她定了接下来该追查的方向:“这两日,你留心着看,特别是平常不起眼的杂役,也许会有发现。”
永寿宫内,祺嫔的禁足已经解了,她经历小产后,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癫狂,认为有人时时想害她。
特别是甄嬛回宫后,她又记起昔日的仇怨,整日寻思着跟甄嬛找茬。
甄嬛白日要打起精神在御前伺候,回到宫中还得时时面对祺嫔狂躁的摔砸辱骂。
几日下来,闹得她没个安生,偏又找不到治祺嫔的法子,她心里也明白,没有皇后在后面暗示,祺嫔根本不敢如此放肆。
从三阿哥被皇上罚跪后,皇后就迁怒了她,认为当时她没有出言想帮,是存了其他心思,就想出了这种阴招来磋磨自己。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会更加被动。
这几日宫里的热闹,她看在眼里,尽管皇上什么都没说,但从细微表情中还是能看出点端倪。
“槿汐,给我拿纸笔来。”
守在床边的槿汐已经睡眼朦胧:“娘娘,夜深了,您明日还得到御前伺候,还是早点歇着吧。”
甄嬛脑中有无数思绪,急需将它们理清楚:“不能等,再说,现在最是安静。”
槿汐低声骂了祺嫔一句,转身取出纸笔将灯挑亮后默默看着甄嬛在写写画画。
两日后,甄嬛趁着夜色前往了永和宫。
不巧,她的行踪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曹琴默知晓得一清二楚。
甄嬛在永和宫待了快一个时辰,曹琴默的人就在永寿宫外悄悄蹲守着。
等甄嬛走后,忍冬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好奇:
“娘娘,莞妃娘娘说灯下黑的故事,是指养心殿吗?”
安陵容莞尔一笑:
“如果是养心殿,那我们就真的是眼盲心瞎了,忍冬,我们都忘了一个地方。”
看着安陵容明显知道答案,还要自己猜的表情,忍冬一下子明悟,惊喜叫道:“翊坤宫!”
安陵容笑着点头:“对,就是翊坤宫,皇上对敦肃皇贵妃有愧疚之情,她生前所住的宫殿,依然有旧时的人在细心照看。”
忍冬也回想着:“奴婢记得,当时因着皇贵妃之事,皇上发落了翊坤宫的宫人,可偏偏小冬子运气极好,非但没有罪责,还因通报有功被留在了翊坤宫,得了个清闲差事。”
说着,忍冬不禁拍手:“现在想来,真是好巧。”
安陵容也佩服老太监的用心良苦,皇贵妃为人护短,她宫里的人,她动得,别人万万不能欺负,这样一来宫里有什么变故,都牵扯不到小冬子。
不过究竟是不是,还得找机会验证。
谜题揭开,主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忍冬更觉惊奇的是甄嬛为何会知晓她们在找人?
像是知道忍冬疑惑一般,安陵容开口为她解惑:
“莞妃的聪慧敏锐不输男子,就像她所说,她仔细回想了这么多年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背后好像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和,加上冷宫突然暴毙的太监及突发的大火,一切都像是在掩盖什么,所以她才找上本宫。”
忍冬想到甄嬛提出的合作:“娘娘,莞妃娘娘难不成想以此作为结盟条件吗?”
安陵容的笑容里突然多了点其他东西:
“不是,莞妃想提醒的是,她能想到,看到的,咱们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能看到,她只是告诉本宫,她虽然不得宠,但论对皇上心意的揣测,还是能看准一二的,这才是她抛出的诚意。”
一提到皇上,忍冬很是畏惧:“娘娘,皇上知晓了,以后会不会降罪娘娘呢?”
想到帝王之心,安陵容苦笑:“本宫身在局中,只能跟着走,只是执棋之人太多,棋子就会不受掌控。”
说着叹一口气将话题转开:“不说这些了,忍冬,这几日你依然盯着杂役们,做出仍在找人的假象,皇后自大,越是这样小冬子才能保住命。”
看清了前路后,忍冬擦拳磨掌:“那娘娘打算何时动手?”
安陵容只回答她一个字:“等。”
冬至前,当年名动京城的八佛爷将会暴毙在宗人府,皇上到时还会有一波清查,那时就是对皇后发难的最好时机。
片刻后又对忍冬补充道:“还有让大虎找人将人赶紧送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说得是章弥的孙子,忍冬会意,又仔细问了该注意的事项后,开始着手准备。
启祥宫里,曹琴默久久未眠,思绪在不断的翻腾。
两个声音在她脑中不停的吵架,一个说,当年要是没有安陵容提点,她也不能靠着温宜得到圣宠,且安陵容对温宜真心不错,能教的都教了,她该知足才行。
一个又说,人是会变的,当年的皇贵妃何尝不是真心提拔她,才让她有了女儿,你看事情总在随着局势变,皇贵妃已成了一捧黄土,而甄嬛又卷土重来,万一甄嬛说动安陵容帮忙,又重新获得皇上宠爱,那她就得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以后的生活就得提心吊胆。
另一个反驳,不管是何种情谊最忌反复无常,人与人相交贵在真诚,不可靠胡乱猜疑消磨了彼此情分。
另一个毫不相让,你一片坦诚,可这一年多来,文妃付你大不如前,她后来居上却能居妃位,难不成你甘心永远跟在她后面,再说你只对付甄嬛,与文妃何干?
最终,曹琴默被最后一个理由说服,是啊,她又不起害安陵容的心思,等除了甄嬛后,有温宜在,再跟她修复关系也来得及。
只是,这次不能再亲身上阵,得跟以前利用祺嫔一样,学着借刀杀人。
在驱利的性格使然下,曹琴默连跟安陵容单独谈谈的想法都没有,就独自做好了决定。
十月底,皇上的病终于和缓了点,后宫都在盼着能得一份宠爱。
不过,皇上却将精力放在了皇子身上,越发上心督促起几位阿哥的学业来,甚至还与他们谈起了政事,也要求各皇子能够各抒己见。
对政事的处理见解,三阿哥如坐针毡每次都是牵强附会,四阿哥乐在其中很是能从中顺和皇上心意,五阿哥上蹿下跳半点不掩饰他只想玩乐的心思,而懵懂的六阿哥每次都只有抱着糕点打瞌睡的份。
各人表现皇上从不点评,反而每次与阿哥们谈政后,都各有赏赐。
皇上的用心群臣一时猜不透,倒是不敢有任何建言。
但后宫就不一样了,太后老辣,一下子就明白,皇上这是在用众位阿哥的平庸,衬托四阿哥的过人之处,借着教习的机会,一点点传授四阿哥帝王心术,对着前来商讨主意的皇后,太后只说了两字:
“蛰伏”
皇后没参透其中的意思,着急道:“皇额娘,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若真让三阿哥蛰伏,就四阿哥现在的势头,哪里还轮得到他?”
太后其实也焦急,但她也怕皇上此举还有其他安排,万一皇后冲动行事,反而害了所有人,因此只能耐着性子劝说:
“先帝当年是如何器重允礽的,过后的允禩又是如何被满朝推举的,这些你都经历过,可最后却是皇帝登基,皇后,一时的起伏算不得什么,且看最后的结果。”
“皇帝对三阿哥的气还没消,以其多做多错,不如避开四阿哥的锋芒,沉下心来谋事。”
“现在让三阿哥多体恤兄弟,多孝顺皇帝才是正理。”
皇后不服争辩:
“皇额娘,现在与当年局势完全不同,皇上也不是先帝,他做事从不遮掩,臣妾担心他早有属意之人,还不如从根上再冒一次险。”
看着皇后眼里不遮掩的凶光,太后严厉呵斥:
“愚蠢,万一皇帝将四阿哥当靶子,你前脚动手,后脚就落入他手中,到时候哀家阖族都跟着陷入险地,成大事都得静得下心,皇后千万不可妄动。”
看着太后严正的面孔,皇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而延庆殿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初端妃抬旗升位份后,内务府几次提议给熹贵妃重新择宫殿,均被熹贵妃以不喜铺张浪费为由拒绝了,一时在宫里称赞无数。
四阿哥今日下学后,照例来延庆殿请安,熹贵妃也对他言传身教:
“皇上最喜孝悌,你时刻记住兄友弟恭,另外,皇上励精图治,与国家选才上最不拘一格,你需怀有同样见解胆识,才能让皇上更为看重你。”
四阿哥恭谨回道:“儿臣谨记皇额娘教诲,还有一事,儿臣想跟额娘请示。”
熹贵妃刻意放缓声音:“你我母子,不必如此生疏,你直说就可。”
四阿哥已经习惯了宫中的一切,唯一不适应的是,认了母亲后,内外有别想再见安陵容就难了,因此只能求熹贵妃:
“儿臣久不见文娘娘,想请额娘做主,请文娘娘到延庆殿一叙,好让儿臣当面谢过多年照拂之情。”
熹贵妃嘴角一抽,她是坐享摘桃子的人,对当年种树之人,心中很是矛盾,既感激她在当初冒险相助四阿哥,又担心时间久了,四阿哥情感上更为依赖安陵容,将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摆在一边。
不过,这是四阿哥第一次求她,熹贵妃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能答应下来。
时间一晃,来到了十一月中旬,曹琴默终于找到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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