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

  孩子大哭，挣扎起来。

  眼睛更睁不开了。

  “音儿！”皇帝见孩子难受，眉头皱起，自己心中不忍，忍不住轻声喝了一下，“音儿！别弄他了。”

  宸妃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眼睛死死瞪着小男孩，手上爆发出极大力气，直接将孩子眼皮扒开。

  孩子眼眸暴露在众人面前，是浅色的。

  “呼，”宸妃忽地松手，脸上露出极其欣慰的笑，整个人再次软软倒在床上了，口中喃喃自语，“还好，幸好！”

  看到孩子眼睛那一刻，皇帝不自觉生出一种强烈情感。这种情感非常之古怪，他也说不出是爱还是恨，或者是两者兼有。

  其实皇帝不愿承认，自己见到他眼睛的那一刻，心里涌上的其实是深深恐惧。

  皇帝感觉实在古怪，自己一个成年男子，怎会对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有震撼，害怕，惊悚的感觉?

  可这感觉又实在发生了。

  见到孩子眼睛刹那，皇帝心中忽地生出一股子将孩子摔到地上的欲望。

  可怕，太可怕了，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悚！

  “皇上，皇上不要啊！”

  “皇上，皇上！”

  宫人的呼喊骤然响起。

  皇帝猛地抖了一下，眼前渐渐清晰。

  他有些茫然，看到宫人眼中惊恐，他下意识顺着他们视线看去。

  不看倒好，这一看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自己竟将手中孩子高高举起，作势要抛下去！

  皇帝猛喘几口气，额间冷汗顺着脸庞滚落——自己竟差点杀了自己的孩子。

  还是那个，他心爱女子用命生的，自己期盼已久的，想一出生就将他立为太子的孩子！

  皇帝觉得自己大概是魇住了，自己怎么会对这个孩子下杀手呢？

  他惊魂未定，心中却已经开始怪上了别物。

  肯定是有人给自己作法，想借自己之手，毁了这个新生皇子！

  思及此，皇帝手颤抖着，缓缓将孩子放下。

  不知怎的，他不自觉再次瞟向七皇子眼睛。还好，那浅色眼眸已闭上。

  很奇怪的，皇帝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失落。

  三皇子可能是累了，不哭不闹，自顾自闭眼进了梦乡，任谁叫也再没有反应。

  因方才一场虚惊，自己差点将三皇子杀死，皇帝心中对他又有歉疚。

  有歉疚就想补偿。

  皇帝可能认为，自己的关心就是最珍贵的补偿，于是他开始对孩子各种逗弄。

  三皇子明显不领情，一副“无论外界变换，我自岿然睡觉”的样儿。

  见三皇子不搭理自己，皇帝摸摸鼻子，感到脸上有点烧。

  孩子不理自己，那自己还是和孩子娘说说话吧。

  “音儿！”皇上眉头几乎是紧紧皱在一起了，瞧着一副关心孩子，为孩子担心的慈父模样。奇异的是，他竟是开始责怪起宸妃了，“孩子还小，他不想睁眼，咱们也不能强迫他不是?你看，他眼皮都被你抠出血了。”

  “没事，”宸妃脸上洋溢着幸福，眼睛弯成月牙状，嘴角不住上扬，“他会没事的。”

  话说这宸妃也奇怪。方才皇帝要摔她孩子时，她一句话不说，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心，像是知道那孩子不会有事般。

  皇帝觉得有些奇怪，他感觉宸妃不像是回答自己的问题，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宸妃为何执着于看孩子眼睛?皇帝对此实在疑惑。

  “音儿，你……”皇帝斟酌了一下措辞，才接上自己话头，“你能否告诉朕，你到底为何如此执着想看孩子眼睛？”

  “为何……”宸妃眼睛睁着，但不是在看皇帝，而是漫无目的看着床上纱帐纹路，扯出一个明媚笑容，“我想看看他眼睛正不正常呀，万一是个瞎子怎么办？”

  皇帝本能感觉宸妃在避重就轻，但看她额头上细密汗珠以及苍白脸色，自己又不好意思多加苛责。

  他只好自己也避重就轻：“依朕看，这老七倒是个爱睡的，要不，就叫他‘眠’吧。”

  “好啊，”宸妃可能是满足了，自从见到七皇子浅色眼睛，她眼角就一直带着温柔的笑，“皇上说什么臣妾都依。”

  “行，”皇帝本是随口一说，但此刻见着宸妃那温和的眼，心中忽地就漫上一股子成就感，“那咱们孩子就叫‘眠’！”

  “欸，”皇帝凑到宸妃身边，眼中笑意盈盈，“要说咱们老七还真不一般，刚出生就通体雪白，瞧着玉人儿似的！”

  宸妃不语，只是看着皇帝笑。

  “音儿，”皇帝被那笑迷得几乎有些神魂颠倒，自己嘴角也下不来，“你为朕带来这个大惊喜，实在是辛苦。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妾什么都不要，”宸妃手指轻轻勾着皇帝衣袖，“臣妾只希望皇上能时刻念着我们母子。”

  “好，好，”皇帝乐呵呵的，宸妃没有主动开口要赏这事，着实让他开心不已，“朕不仅会念着你们，还要给你们高高的名分！”

  “传旨，”皇帝将手中襁褓交给一旁嬷嬷，自己身子挺直，负手而立，“宸妃百里氏，温正恭良，举止得体，端赖柔嘉，克娴内则，着册为贵妃。”

  皇帝顿了顿，眼睛轻轻眨一下：“至于封号，照旧用‘宸’。”

  “着人去拟旨。”皇帝看向身边曹公公。

  “喏。”曹公公应了声，却没立刻走，反而是快速看了眼嬷嬷怀里的小皇子，声音轻轻，“皇上，奴才斗胆问一句，七殿下，需不需要也……”

  皇帝自己也感觉奇怪，对于这个孩子，自己心里莫名复杂。

  自己本想着宸妃一生出皇子，便即刻将其立为太子。

  但方才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悚时隐时现，像是在提醒着自己，这个孩子不一般，将他立为太子之事，得三思。

  但自己方才差点就夺去他的命，皇帝心中又是十分歉疚，想着给他点实际上的补偿。

  “有理，”皇帝掐了掐眉心，他心中对这孩子的震悚已经荡然无存，此刻对七皇子唯余愧疚，“传旨下去，七皇子眠，天资奇绝，兹顺应天命，册封其为皇太子。”

  此话一出，不止曹公公瞳孔骤缩，宫人们更是惊得快站不住。

  华音殿一片寂静。

  忽地，外头传来一声叫，“太后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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