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心中一笑，他知道卡美哈梅哈的进贡船队其实就是让福建海商运了一个祭司回大明，所谓贡品，甚至都不是从夏威夷岛上弄的，而是让福建商人挑选能符合万历心意的海外珍玩，购买之后转送给万历。

整个进贡行为是卡美哈梅哈和福建商人共同商议之后的对策。

对卡美哈梅哈来说得到大明的册封可以稳定他的权力，而夏威夷群岛有了大明的册封，福建商人跟夏威夷群岛做生意也有更多腾挪空间。

甚至王文龙在此事之中都有股份，此时正赶忙往京城送的“夏威夷贡品”里就有王文龙托李旦买的海外奇珍。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对万历说。

王文龙稍稍思索回答道：“卡氏乃海外之枭雄。”

“怎么讲？”万历感兴趣问。

王文龙解释：“那夏威夷群岛原本由各路酋长统治，卡美哈梅哈在一年前也不过是夏威夷最大岛上的一个较大酋长，且不叫这个名字，他借着与大明交往获得的火器强大自身并且改称卡美哈梅哈，此乃是夏威夷人中一個传奇名字，以此既得兵权，又得神权，甚至向咱们大明进贡，都是为了能够稳固他在岛上的霸权。”

万历皇帝有些意外，问道：“此君的计谋成效几何？”

“建树颇丰，”王文龙笑道，“我去年见他之时他还在整军备武，而几个月之后返航便得知他已统领几大岛屿，如今他更是能来朝贡，多半手下土地又扩大了，甚至已然控制夏威夷全境。”

万历皇帝笑道：“如此便知权谋并非专出中原，海外也有这样奇人。”

他没有一点想要吞并夏威夷的念头，照王文龙所说卡美哈美哈手下至少有几十万人口，这所控人口甚至比努尔哈赤还要大，而且夏威夷地方湿润，丛林密布，想要清剿岛上土人势力谈何容易？万历皇帝在军事上还是有些见识的，他感觉现阶段能够将夏威夷纳入名义上的统治，能让他继续挣檀香的钱就已经足够。

万历皇帝满足了对海外的好奇心，问起今天召见王文龙的内容：“王爱卿如何计算得知太白经天？”

王文龙早就有所准备，回答道：“草民的计算乃使用了中西算法的结合。”

万历皇帝道：“朕也曾询问利玛窦，他表示以欧洲人的天文算法也是算不出太白经天的准确时间，你如何算得？”

王文龙道：“欧洲人算不出太白经天的准确时间，是因为他们虽有许多详细观测记录，但是他们所用的天文模型有极大错误。他们还在使用地心说，而实际的天文运动应该用日心说会更好解释。”

“日心说？”万历皇帝满脸疑惑。

中国古代天文学的宇宙模型之中对于地心说还是日新说并没有明确倾向，因为大多数天学家只是研究星象，甚至不认为大地是一个球体，也不觉得地球和其他星球是同质的东西。

但中原天学的一大好处在于中华文化对于各种天文模型都有很高的接受度，别说是日心说了，就算佛教的九重天宇宙观，中国人也能在理解的基础上接纳入自己的思维体系。

王文龙借来纸笔画出太阳系的经典模型和地月模型。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日新说的提出无比重要？

其实针对宇宙来说，太阳系只是一个很小的系统，以地球为中心还是太阳为中心都能做宇宙观测，但在天文学发展的早期，人类所有文明主要的观测对象都是太阳月亮加上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对于这七个星体的运动，日心说的模型简洁明了，地心说却因为以地球为中心，使得围绕太阳公转的其他五大行星的轨迹直接跑成万花筒，理解难度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表现在现实中就是，王文龙借助图像解释了一些天文现象，而万历皇帝看着王文龙画出的太阳系模型只用了片刻就理解了日心说的意义，并且还很容易地通过太阳系模型，理解了日食、月食、金星凌日等等现象对应的天文景象。

王文龙道：“欧洲之人从他们古代传承了一本名叫《至大论》的天文著作，此著作的相关思想在元代也曾翻译入我中原。《至大论》一度是欧洲最完善的天文理论，故而也被当时的天主教会所吸收，并且被天主教会中的学者奉为圭臬。《至大论》中描述的宇宙便是以地球为中心的。”

万历疑惑：“哪怕地心说理论流传久远，但既然有更好的理论，便应有新陈代谢之意，为何欧洲人还要坚持地心说呢？”

王文龙解释：“这都是天主教会作怪，天主教在欧洲承担着治理与教化民众的功能，广开神学院训练教士，千百年间他们都用《至大论》中的模型当做正统教材，于是当有人提出与治大论所记不同的日心说时，欧洲的天主教会便觉得这是一种异端邪说，会冲击天主教会所教内容的绝对正确性。”

王文龙道：“在欧洲第一个正式提出日心说的学者名叫哥白尼，他生前虽已有了日心说的模型，但是去写成了大作，却迟迟不肯发表，直到六十多年前哥白尼即将逝世，才将作品交与友人印刷，此后哥白尼虽死，却因此受到教会的追查。欧洲也有颇多学者知道日心说的可贵，但是他们都受教会的压迫，不敢明言，有一教士名叫布鲁诺，此人颇是刚直，他直言相信日心说，竟被教会认作异端，于七年之前被欧洲教会以火刑烧死。”

万历皇帝问道：“欧洲之传教会还有火刑？”

王文龙点头回答：“教会为了保证自己的统治，在欧洲各地广设所谓异端裁判所，对于认作异端之人，往往除以残暴刑罚。”

万历皇帝暗暗心惊，他虽然看过王文龙描写欧洲市井情况的书籍，知道传教士在欧洲的厉害，但下意识还是以为利玛窦等传教士与和尚道士也差不多，却没想到这些传教士在欧洲是真的会开法庭杀人的，甚至杀死布鲁诺的事情就在短短的七年之前。

“澳门耶稣会也是如此吗？”万历突然问。

王文龙点头回答：“耶稣会在欧洲就是最极端的天主教机构之一，他们的成员大量充任异端裁判所的裁判。”

见到万历皇帝的眼神变化，王文龙补充道：“正是因为他们有如此权力，所以才能掌握天主教会所能掌握的许多技术。欧洲并没有多少国家有如同我大明一样的官办作坊，政权对于科技的掌握能力也不强。但天主教会却有横贯整个欧洲的网络，并且网罗了全欧洲最优秀的科技人才以及教士阶级，是以耶稣会才能够有如此多掌握先进欧洲技术之人。”

万历皇帝细细思索，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耶稣会之人要防、也要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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