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殿殿门被人一脚踹开，来者是慕容姬，她脸色不太好，似乎有点生气。

  "滚出去。"

  元潼发觉有人来了，看也没看直接捡起毯子扔了出去，慕容姬扬手接住，甩了一巴掌过去。

  这是她几百年来第一次打元潼，以前元潼一直被她和北斗七捧在手心里，可今天她忍无可忍。

  "你是不是过分了？"慕容姬冷着脸。

  元潼看清来人后，才后悔自己刚刚说话太冲了，可她拉不下脸道歉，只能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半倚在神座上默默无言。

  "你最近怎么了？这几天怎么变化这么大？"

  "长大了呗，还能怎么？"

  元潼勾勾嘴角，她很想反问慕容姬，如果她自己突然想起了上辈子和这辈子一堆撕心裂肺的往事，她还能不能毫无变化的一天到晚傻乐。

  "长再大林子衾也是你师父，我对她不好，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说到底是你师父，照顾你这么多年，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慕容姬气的冒火，她记忆里的元潼虽然不着调，但心是好的，可现在的元潼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简直和陌生人没区别。

  "我对她怎么了？这几天我都没见过她吧？"

  元潼面无表情，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莫名奇妙被慕容姬打一巴掌，又莫名奇妙被她一顿说，可她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没踹她让她滚？她从诛仙殿的台阶上摔下去了，到现在还没醒。"

  "什么？"元潼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你不知道吗？"慕容姬愣了一下，难道元潼睡糊涂了？

  "不知道，我以为来的人是宫女。"

  "是林子衾，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慕容姬指着殿外，元潼看她不像在诓自己，顿了两秒后直接飞出大殿，往林子衾住的地方奔去。

  林子衾还没醒，倒不是因为摔的有多厉害，而是她没吃东西，实在没力气睁眼。

  元潼急匆匆的赶来着，看见她面色发白，身上还多处擦伤，心里隐隐有些心疼。

  "真是活该。"

  元潼骂了一句，伸手探她脉搏，想渡些神炁替她疗伤，渡气的那一瞬间，元潼才想起来林子衾失了仙身。

  她没办法，只能找来酒和棉布，用酒一点一点的洗她的伤口，洗完后再用棉布包扎起来。

  林子衾感觉到有人在摆弄自己，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你醒了？"

  元潼刚好包扎完最后一道擦伤，叉着腰站在一边，若无其事的盯着她看。

  就算是生病的林子衾，也是好看的，哪怕失了仙身，她身上仍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这种感觉恰恰是最吸引元潼的点，元潼张了张嘴，压下了心里燃起的一点点欲望。

  "你把我关在这干什么？"

  林子衾看着她，半晌，问了句话。

  "我高兴。"

  元潼见她没事，转过身去准备回殿继续睡觉，林子衾强撑着起身，想拉住她，谁料她刚走了一步，就因为多日未进食而体力不支，晃晃悠悠的向前倒去。

  元潼拥有神之身，反应力和感知力是普通人的几十倍，她眼疾手快的在林子衾倒地前抱住了她。

  这尴尬的姿势让二人都有些不适，林子衾想自己站起来了，可身上实在没劲儿，元潼一把将她推回床上，林子衾捂着腹部面色痛苦，"别走。"

  "干什么？"元潼回头问道。

  "放我回仙界。"

  "你在做梦吗？"元潼冷笑一声，"当年我要回昼夜宫的时候，你们不也没同意？现在我为什么要同意你回仙界。"

  "让楚旋他们别再杀仙界弟子了。"

  林子衾抬眼盯着她，现在的元潼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和记忆里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孩子完全不是一个人，她对元潼说话的语气便也硬了三分。

  "他们大仇未报，杀点人而已，不过分。"

  元潼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原本这种感觉应该让她很快乐才对，可看着林子衾苍白的面，她心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二百年前，和他们有仇的弟子，早就在仙魔大战中死的差不多了，他们现在杀的弟子，都是无辜的。"

  "昂？是吗？那你去和楚旋师兄说吧，我觉得他做的没错。"

  元潼发觉自己刚刚叫楚旋还带着师兄两个字，不免有些心烦，叫顺口的称呼，一时半会改口还挺难的。

  "上官泽和上官凌早就死了，他的仇要报，也早就报过了，现在杀那些无辜的弟子，到底是泄愤，还是报仇？"

  林子衾摇了摇头，他们根本搞不清自己杀人是为了什么，只是拿报仇做幌子去发泄自己的情绪而已。

  "是报仇还是泄愤，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林子衾，我再说一遍，你别多管闲事！"

  元潼一屁股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脚翘在扶手处晃来晃去，还是很孩子气，这点倒是没变。

  "事到如今连师父都不肯叫了吗？"

  林子衾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和无奈，元潼轻哼一声，不敢和她对视，她一看见她的眼睛，心里就莫名觉得心虚。

  林子衾扶着床慢慢坐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你又怎么了？"

  元潼起身，想起来她凡胎肉体好几天没吃东西，估计是饿的。

  "你饿不饿？"

  元潼问道，林子衾沉默不言。

  元潼觉得有些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装清高，哪怕饿的快死了也不肯低头，果然是不可一世的望天掌门林子衾。

  "你在这坐着，别动，我出去找吃的。"

  元潼转身离开，诛仙殿里估计是没有吃的，她也不知道上哪去找，林子衾现在虚弱成这样，她想让她吃点有仙气的东西，好歹能吊着命。

  离诛仙殿最近的仙界地盘是蜀山，柳淼和她关系不算特别差，从她那拿点东西吃应该没事，元潼想了想，御风直飞过去。

  蜀山还是像以前那样，守山结界强大的很，元潼单手一挥，隐去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气息，直接从结界外面跨了进去。

  "也不过如此。"

  元潼嗤笑一声，现在的蜀山结界于她而言，简直是进出自如。

  她在蜀山逛了两圈，绑架了一只灵鸡，若不是担心突然出现会吓坏蜀山弟子，她都想去找柳淼叙叙旧。

  "柳淼，忽夏，好久不见。"

  元潼看着蜀山最高处的大殿，微微一笑，随后拂袖飞回了诛仙殿。

  任谁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元潼上神来一趟蜀山，竟然只带走了一只灵鸡，这件事如果在六界传开，她一整年都不用出门了。

  元潼自己都觉的有点好笑，她盯着地上的火堆越看越乐，最后笑的不能自理。

  灵鸡架在火堆上，脂肪顺着树枝滴在火里，火苗"蹭"的一下冒高一瞬，元潼静静地看着烤鸡，她记得自己上一次烤鸡还是在望天山，这会儿就在诛仙殿了，以前每次烤鸡都会有一堆人来抢着吃，上官嘉颜，白芷，黄淮……现在却只剩她一人，终究物是人非。

  —

  "林子衾，给你吃的。"

  灵鸡烤好后，元潼一脚踹开了偏殿的门，将一整只鸡塞到了林子衾面前。

  林子衾看着油腻腻的烤鸡和元潼油腻腻的手，咽了咽口水，虽然饿得要死，但是不想吃。

  "你什么意思？"

  元潼见她无动于衷，忍不住火冒三丈，可现在的林子破碎感太强，她连火都不知道对哪发，对一个病人大声嚷嚷，未免太不是东西了。

  "等你好了我在找你算账。"

  元潼气鼓鼓的叨叨一句，随后将烤鸡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她撕完后，林子衾才拿起竹筷吃起来。

  元潼心里嘀咕着真难伺候，可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自己小时候，每次生病也不愿吃东西，还是林子衾一点点喂进去的。

  想到这儿，难伺候这句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看着林子衾三两口就吃完了整只灵鸡，元潼才知她是真的饿急了，不免隐隐心疼。

  以她的性子，如果自己今天不来看看，她只怕是饿死了都不会主动说一句，幸好自己来的够快。

  "明天我找几个厨子来这，让他们照顾你，我先走了。"

  元潼回头看了她一眼，回诛仙殿继续研究天裂。

  林子衾不知道现在的元潼到底在想什么，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心里不免自责起来。

  如果她能在元潼被冤枉时及时回来，如果她能在陈浵方熠死之前及时阻止，如果她能救下白芷和上官嘉颜，那么结局会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呢？

  元潼对她到底还是有一丝敬意的，否则照元潼内心的仇恨来说，她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慕容姬看着离去的元潼，缓缓走进了偏殿里，林子衾抬眼看她，毫无感情，古井无波。

  "小潼她不是故意踹你的，她以为进来的是宫女。"

  "宫女难道不是人吗？"

  林子衾反问道，噎的慕容姬说不出话来。

  "她变了很多，以前的她不会随便踹人。"林子衾眼神略带忧郁。

  "我知道。"慕容姬无奈皱皱眉头，"可人都是会长大的，不是吗？她只是长大了而已。"

  "如果她长大是这副模样，那当年她就不该重新投胎回来。"

  林子衾看着慕容姬，说完这句话她就立刻后悔了，自己怎么能这么说元潼呢！

  慕容姬有些尴尬，"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和北斗七得知她重生后，开心的很多天都没睡着，小潼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她对我也很重要。"

  林子衾悠悠道，怎么能不重要呢？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是。"慕容姬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她的父母兄弟，好友亲人，都死在仙界，你身为师父，上辈子刺了她一剑，这辈子又不惜耗费全身仙力打掉她的妖身和禁术，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最想让你帮她的时候你不帮，她能不恨你，能不恨仙界吗？"

  慕容姬低声道，林子衾闭上双眼，"我会弥补。"

  "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接受了。"

  慕容姬说罢，转身离去。

  林子衾坐在床上，头疼不已，自从失了仙身后，每晚的疼痛让她更加难以承受，只能在白天补补觉。

  多年来熬夜留下的病根，在失了仙身后，也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她有时会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偏殿里。

  窗外，绿叶在风中慢慢晃悠着，哪怕她这次没被饿死，估计在冬天也会被冻死吧。

  伤寒旧病，就算是以前她也没办法抵抗分毫，现在凡胎肉体，等冬天一来，估计连第一场雪都撑不到就先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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