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真千金不回家（1）

澧城今年的初雪下得极早，方才十一月，空气里一片湿冷，细细的雪粒子便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往人间一盖，满地清白。

下了一夜的雪，山上白茫茫一片，阮家兄弟几个一身白，融在雪景里，偶有寒鸦飞过，粗噶一叫，声传四野，愈发萧索。

阮家老大阮时淮今年才十二岁，可小少年的眉宇之间已显出成熟坚毅之色，带着两个弟弟——八岁的阮时泽，四岁的阮时浒（多音字，这里念xu音）——跪在父母的墓碑之前，眼神坚定地轻声道：“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们，不会让他们被人欺负的。”

——不久之前，阮家夫妇很不幸地出车祸去世了，亲戚们倒是有和蔼可亲凑上来的，却多半是觊觎阮氏夫妇的遗产罢了。

后来得知阮氏夫妇的遗产多半拿去赔偿公司欠款，连大别墅都拿去抵债了之后，便一哄而散了。

今日是阮氏夫妇下葬的日子，除了几个良心未泯的亲戚帮忙张罗了简陋的葬礼便离开了之外，再没有人多关心他们几句。

小小年纪，一朝看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好在阮时淮并没有陷入自暴自弃的旋涡，从此走入歧途，而是早早擦干了眼泪，主动承担起了身为大哥的责任。

小少年仍显瘦弱的肩膀却蓦地要承受起一家子的重担，这压力是会压垮他，摧毁他，还是会磨砺他，成就他仍未可知，却说阮家兄弟三人拜过父母，沿着石阶板路下山。

阮家老三阮时浒今年才将将四岁，还是天真不知事的年纪，他其实并不大能明白家里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被大哥牵着手带领着下山，眼睛却忽然瞟到那边干枯的灌木丛里，似乎飞快地跑过一只皮毛雪白的小动物。

他立即就想到了图册上白绒绒的小狐狸，一下子甩开大哥牵着他的手，嘴里喊着“小狐狸，小狐狸……”追了过去。

阮时淮心里正在思考着将来的事，一时不防，被小弟甩开了手，愣了一下，连忙拉紧了另一边二弟的手，追了过去。

别说，阮小三虽然才四岁，却似乎天生运动神经发达，这会儿小短腿迈得飞快，一时半会儿阮老大还没追上。

不过你大哥毕竟是你大哥，又过了片刻，阮小三被追上，被老大一把揪着衣领子拎了起来，小短腿在半空中胡乱扑腾着，泪眼汪汪对着越跑越远，最后消失不见的白团子伸出尔康手，嘴里还喃喃念着：“呜呜呜——小狐狸……”

阮时淮可不管他还正伤心呢，将他放下，板起面孔便开始训他：“你知道你这样在山上乱跑有多危险吗？万一一不小心……”

大哥严肃地教训着小弟，训得他委屈又不服气地红了眼眶，却又死撑着昂着小脑袋，不肯低头，站一旁看戏的老二一张小小年纪，眉眼间就凝着几分冷色的脸庞面无表情，半晌百无聊赖地转了视线。

阮时淮训了小弟一通，自觉该说的都说了，便也停住了话头，顿了顿，刚想说些“下不为例”之类的话语，就听不远的灌木丛里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阮时淮几疑是自己听错了——这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的，怎么会有婴儿呢？

但他愣神之际，便又响起一声奶猫似的微弱啼声，但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两个弟弟的哥哥，他知道这不是奶猫的声音，就是婴儿的哭声。

他几乎没有多加思考的，就循声走了过去——最近经历的人情冷暖并没有磨灭他的人性，如果真如他所想那样，是被抛弃在野外任由冻死的孩子，当然是要能救则救。

阮时浒满脸好奇地跟在大哥后面，阮时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阮时淮拨开灌木丛，果然见到那边有一个红色襁褓，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孩子，只觉不比一只奶猫重多少，再仔细一看，小婴儿被冻得面有霜色，却掩盖不住那精致眉眼，竟是个可爱极了的婴孩。

阮时淮不由一愣，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面色严肃道：“时泽，时浒，这孩子要尽快送到山下的医院去，你们都跟紧了哥哥，不许乱跑知道吗？”

阮时泽自然是没有异议，阮时浒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做小英雄的豪气，也重重地点点小脑袋：“我一定跟紧哥哥！”

阮时淮放心了一半，一马当先，先原路返回，再沿着青石板街向山下行去。

一路上，他还分出心思不断回头去观察两个弟弟，见一向不让人操心的时泽主动抓住弟弟的手，带着他下山，一向调皮的时浒也没有再闹腾，乖乖地跟在身后，心里放心了许多。

——————

三兄弟离去不久，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女人来到那处灌木丛边，低着头似乎在找寻什么。

找了许久，一无所获，她不禁喃喃自语道：“明明是看着秀芬把孩子扔这儿的啊……难不成，这么快就被野狼叼走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免有那么一点遗憾。

她是在村里看着秀芬鬼鬼祟祟的，就跟在她身后，见她把刚出生的小孩往山地里一扔，也只是心里嘀咕几句这女人心真狠，但知道那是个女娃，见多了这种事的她心里也没什么触动。

但回去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自己结婚好几年都没怀孕，听人家说抱养个别人家的孩子，屋里有了人气儿，更容易有孕些，也就动了心思，又起身来山上看看，谁知道……

唉，算了算了，这孩子是个没福气的，不去想她。

——————

三兄弟一路下山，又用身上带的零钱坐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开了暖气，阮时淮便见怀里的小婴儿苍白的小脸慢慢恢复了血色，嫩生生的小脸上浮起两团红晕，更显玉雪可爱，望着她，心肠都不自觉柔软下来。

阮时浒声音带着点激动：“弟弟长得可真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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