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无暝垂着眼没说话，他在想楚翎的话，唯有萧绝伤她最深，但其实不是，还有他。

  纵然是云相一门阴谋在先，可若不是他夺了云朝暮的清白，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她没有失去清白，没有怀孕，便没有萧绝的囚禁……

  想到此，内心的压抑沉闷几乎将他湮灭。

  “幽王爷，属下先出去了，属下不建议您去找寒王爷。”

  楚翎见帝无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拱了拱手，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帝无暝的身影被光晕拉的很长。

  床榻上的姑娘……是了，在整个幽王府，甚至在楚翎心里，他跟‘孟轻歌’的关系都不算清白，可只有他知道，‘孟轻歌’从未答应过他。

  他滚动轮椅，进了屋子。

  床榻上孟轻歌还在沉睡，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就那样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了她好久。

  久到他都快石化了，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云朝暮，如果你知道当年夺走你清白的人是本王，你会不会想杀了本王？”

  他问。

  声音幽幽，在屋子里回荡，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帝无暝并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一刻，屋子里只有他跟孟轻歌，他便低声开口，“云朝暮，你半生坎坷，如今便甘心长睡不醒吗？”

  “云朝暮，四年前，你被家人设计，清白被毁，如今徐香莲已死，云鸿之已经下了大牢，可是那个夺走了你清白的人你不想找到他，杀了他吗？”

  帝无暝声音幽幽，仿若来自地狱之魂，轻轻的趴在云朝暮的耳边说道。

  伴随着外面的木鱼声，这声音宛如鬼音传进云朝暮的灵魂深处。

  “云朝暮，你醒过来，本王告诉你那个人是谁，要杀要剐都由你来决定可好？”

  帝无暝再一次幽幽道。

  一片黑暗中，云朝暮找不到出路，她蜷缩着在一起，灵魂都是迷茫的，她是该去投胎了吗？

  如今她沉冤昭雪，萧绝已经知道了真相，她的父亲也落不得好下场，至于云芊芊她又得落个什么好呢？所以她复仇的使命应该是完成了吧。

  就这样消失于黑暗之中。

  可是，她却还没来得及告别。

  帝无暝，楚翎，还有柳姨……甚至孟家爹爹。

  她想回去，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啊。

  “云朝暮，你甘心就这样沉睡吗？你的仇报完了吗？当年伤害你的那个歹人你找到了吗？”

  耳边低沉沙哑的男音响起，重重的砸在她的心头之上。

  她猛地站起来！

  是了，她不能就这样将自己融于黑暗，她还没有报完仇，没有亲眼看到云芊芊悔过，没有看到萧绝痛不欲生，甚至没有看到云鸿之的忏悔，最最重要的是，当年夺走她清白的那个歹人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如果活着，他该被千刀万剐！

  云朝暮的眼中猛地被仇恨填满，她要回去，她在人间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云朝暮……”

  谁，是谁在喊她？

  “云朝暮，你醒过来，醒过来拿起利刃，亲手手刃仇人可好？”

  “只要你醒来，本王会告知你当年之人是谁。”

  “孟轻歌，你是孟轻歌，也是云朝暮，本王心悦于你。”

  帝无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能不能将云朝暮唤醒，说的句句都是戳自己心窝的话，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云朝暮醒过来更重要。

  他这一生不知愧疚为何物，却爱上了一个女人，亏欠了一个女人。

  “云朝暮，不管如何，你都醒过来，本王……有话跟你说。”

  “本王希望你能醒过来。”

  “仇恨尚未报完，你甘心就这样一直沉睡吗？”

  他的声音低沉的，暗哑的，伴随着阵阵木鱼声，穿透了层层空间和时间，就那样于黑暗之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云朝暮于黑暗中，裹挟着这道指引她前面的口子，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

  长睫轻颤，云朝暮慢慢睁开了眼睛。

  夜色很沉，木鱼声和佛音声还在耳畔，应该就是院子里，她颤了颤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

  直到抬眼看到头顶眼熟的暗色帐顶，云朝暮才知道她醒过来了。

  她轻轻转头，便看到了那个靠在椅子上的男子。

  他长的好看，昳丽的容貌带着凌厉的美，此刻紧锁着眉头，似有凡心事凝在心中。

  帝无暝啊，他守着她呢。

  她想到了自己于黑暗中蜷缩，以为自己会就此与黑暗融合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一声声的呼唤。

  很难想象，她跟他之间会有这么深的牵绊。

  他说，他想她醒来，他心悦她。

  有些话模模糊糊，听不清楚，可是那几句话他反复在说，她便是在这低沉的声音中一步步往前走，走出了黑暗，从而醒了过来。

  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他几天没有合眼，才会这样疲累。

  她想到了自醒来后的种种，怨恨满身，而她横冲直撞，撞的头破血流，却是他一路相帮。

  从未想过跟帝无暝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她幸运。

  想到困扰她的仇恨在圆安寺的后山已经说了出来，沉冤得雪，她内心的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些。

  她也许并没有那么快的爱上帝无暝，但内心被感染，有触动是一定的，若没有他一路相帮，也许自己走不到这一日。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去触摸帝无暝的眉心，想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

  却只一动，那陷入沉睡中的人却忽的睁开眼。

  凌厉如猛兽，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球，却一下子对上了她的目光。

  他瞳孔轻颤，杀气尽敛，就那样于昏暗烛光中静静地与她对视。

  他没有移开目光，她也没有，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这一刻谁都没有开口。

  “王爷。”

  终是云朝暮先开了口。

  “嗯。”

  他点头。

  “醒了。”

  他说。

  “我睡了很久吗？”

  云朝暮问。

  “四天。”

  四天啊，原来这么长时间了，她被困在那黑暗里，求救无门，毫无出路，是他一遍一遍的呼唤，然后木鱼声指引着她走了出来。

  “王爷，睡梦中，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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