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乔嫚不得不承认，宁祈说得残酷，但是却无比的现实。

  宁祈脑中也不由得闪现出了一幕幼年时沈家小姑娘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一口一个表哥的场景，“你若有空暇，可常去陪皇后解闷说说话。”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乔嫚吸了吸鼻子，轻轻的嗯了声。

  宁祈小心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这是一盘无解的局，我也没有办法。”

  乔嫚搂住丈夫的脖子，低声喃喃，“好不公平……”

  皇后那么好，陛下也那么好，为什么这么好的两人不能长相厮守呢。

  宁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眸色复杂不明。

  ……

  夜色渐浓，长秋宫却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年幼的宝乐公主还在宫殿中撒欢的到处乱跑，正是为着这个原因，宫殿内才一直没有熄灯。

  “哥哥你快来追我~”

  小姑娘无忧无虑的笑声回荡在长秋宫的每一个角落，沈皇后也被女儿的笑声传染，多日阴郁的面容难得绽出了一丝笑容。

  也许，

  她也要试着放下许多事了。

  或许，

  她应该试着去做一个好皇后了。

  自古以来的皇后都不能既要又要，她不能那么贪心；

  既然已经占了这个位子，那就尽好自己的责任吧。

  而且，她的世界，远不是只有陛下一人；

  她还有聪慧争气的儿子，可爱漂亮的女儿，母族的亲眷……

  这些都是她的牵挂，都是她在乎的人。

  宝乐跑累了，转而扑到了母后怀里撒娇，沈皇后满脸宠溺，故作嫌弃的捏了捏鼻子，“跑了这么久，身上都出汗了。”

  宝乐小公主是很爱干净的，“那，母后，我要洗澡。”

  沈皇后就让宫人们备水。

  宝乐抱着自家母后的脖子，“母后，我要和你睡。”

  沈皇后：“好。”

  太子今年已经七岁多了，言行举止颇有储君的威严气度，“母后，您和妹妹早些歇着吧，儿臣就先告退了。”

  沈皇后点点头，转而嘱咐了一番贴身伺候太子的宫人。

  儿子大了，储君的教养自然和平民百姓家不一样；

  沈月瑶在这一点，给予皇帝丈夫的信任还是足够的。

  不管他有多少嫔妃、不管他将来会有多少个儿子，

  太子只会是他们的儿子。

  ……

  养心殿

  康德海看着埋首奏折的皇帝，劝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您看……”

  咸宁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是不早了。”

  “康德海，朕觉得有些饿了，你去传些点心来。”

  康德海：“是。”

  不多时，四小碟热气腾腾的精致点心就端了上来，还带着一碗银耳莲子羹。

  咸宁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吃，不觉间四小碟点心就都见了底，那碗莲子羹也是喝得干干净净。

  将碗碟收了下去，康德海战战兢兢问道：“陛下，今儿个是翻牌子还是……”

  咸宁帝顿了顿，“今晚，朕歇在养心殿。”

  康德海：“是，奴才明白了。”

  咸宁帝：“对了，太子和宝乐今儿个一整日都在长秋宫？”

  康德海：“是，今儿个平阳侯夫人带着两个小县主进宫了，在长秋宫和娘娘说了好一会的话呢。”

  “就是以前沈家那些姑娘小姐进宫，也没见娘娘这么高兴的。”

  咸宁帝温和一笑，“她和表嫂一向是投缘的，说起来，朕还没见过朕亲封的两个小县主呢。”

  说罢，无奈的叹了声气，“朕一个表叔，想见侄女一面都如此不易，康德海，你说这皇帝做着到底是什么滋味啊。”

  康德海知道主子心里的苦，可又不知该怎么劝。

  “陛下，要不去看看长秋宫瞧瞧皇后娘娘？”

  咸宁帝眉头微蹙，手指在桌面上来回敲击了数下，“算了吧，过些日子再说。”

  他现在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她的心性，从他第一次翻牌子那天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去曾经了。

  帝王不能任性，

  不能儿女情长，

  不能暴露自己的软肋于人前。

  咸宁帝一阵苦笑。

  也好，既然不能做相知相许的夫妻，那就做名垂千古的明君和贤后吧。

  每逢初一和十五，他还能光明正大的去陪陪她，一起说说话；

  他们也已经有了一对那么可爱的儿女，那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据。

  百年之后，江山基业交给儿子，他再去和她慢慢赔罪就是。

  ……

  一炷香后，

  康德海望着长秋宫的门楣，觉得陛下这脸打得真是啪啪作响。

  前一刻还说过段时间再去看皇后，然后说要出去散散心，结果这散着散着，那脚不受控制的就往长秋宫的方向来了。

  陛下銮驾降临，长秋宫无一人敢怠慢，早有宫女跑进去禀报了已经安寝歇下的沈月瑶。

  贴身的嬷嬷和宫女闻听不由得喜笑颜开。

  沈月瑶却连装都不想装，翻了个身，“告诉陛下我已经睡了，让他回去吧。”

  周嬷嬷都快哭了，“我的娘娘呦，可不能这么任性啊。”

  人心易变，就算陛下和娘娘有原配夫妻的情分，可后宫如今那么多新鲜面孔，花一样的娇嫩惹人怜，难保哪一天陛下不会被哪个美人的枕边风吹偏了心。

  沈月瑶扯过被子蒙住脸，“我今日实在是累了，没有精力伺候他！”

  “朕不需要你伺候。”

  那銮驾上的人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就进了殿，这一出声，差点把周嬷嬷几个人魂都吓没了。

  周嬷嬷和沈月瑶的两个贴身宫女都被咸宁帝挥手打发了出去。

  沈月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咸宁帝呢，也不生气，也没叫宫人进来伺候，自己脱了衣冠，换上寝衣，然后径自躺到了床上。

  长秋宫的床榻宽敞异常，哪怕睡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两人就这么隔着中间还能躺下三个宝乐的距离，悄无声息、各怀心事的躺着。

  沈月瑶本来昏昏沉沉的脑袋在他进来躺下后顿时了无睡意。

  “陛下今日是来找我睡觉的？”

  咸宁帝被这话呛了一嘴，“……朕来陪陪你。”

  “宝，宝乐呢？”

  沈月瑶：“乳母带着，在偏殿。”

  “本来是和我睡的。”

  咸宁帝眉峰一皱，“那怎么抱走了？”

  沈月瑶重重的哼了声，“因为某个人来了啊！”

  咸宁帝大气不敢喘，“是朕来得冒昧了。”

  沈月瑶失控了般，直接上脚踹，“那你滚！现在就滚！”

  咸宁帝不再控制自己，长臂一伸，将人搂在了怀里，任凭怀里人怎么挣扎捶打，他都纹丝不动。

  “这是我家，我不滚！”

  “要滚咱俩一起滚！”

  沈月瑶被他气笑了，“你要脸不要？今天怎么不找你那些嫔妃了？怎么？良心未泯想起我这个糟糠之妻？”

  咸宁帝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声线微微颤抖，“不，不是。月瑶，你不要这么说。”

  沈月瑶憋了一肚子郁闷，早就是不吐不快，这会一边打人一边将憋在心里多时的话全都发泄了出来。

  “行，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咱们把话给说明白了，省得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你我都难受。”

  “我要和你说，我想明白了，也看开了，当皇帝的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言官御史不是吃素的，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但我也有我的底线！”

  “现在这形势，你我注定是回不到以前了；既然如此，你我各尽好自己的责任，你去做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我呢，也努力做个端庄大度的好皇后，咱们一起把前朝后宫给管理好，让江山安定太平，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如此我牺牲的也值了。”

  “从今以后，后宫的嫔妃，你爱宠谁宠谁，只一点，你要是敢纵着她们，给了她们在我面前撒野的胆子，那也大可试试！”

  话音未落，她耳边忽地“噗通”一声。

  待她定眼一瞧，之前刚才还平平稳稳躺在她身后的男人这会直挺挺的跪在了她面前。

  沈月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唬得当即愣在原地，“你，你干什么？”

  男人面色苍白，“月瑶，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只求你一点，不要出宫，不要离开，继续做皇后，可以吗？”

  沈月瑶眼一红，“我自然是要继续做皇后的，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孩子！”

  “我不可能丢下他们、让他们由别的女人来抚养、或者离开让他们的成长没了娘的陪伴，我不会那么自私。”

  “至于你……历代帝后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咱们就做一对文武大臣们想要的帝后。”

  一身明黄色寝衣的男人身形一颤，沉默良久，才缓缓哑声开口，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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