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今我们逃出相府，偏安在这蜀中，也应当尽自己的一份力。就当，是为自己往日所做之事赎罪吧。”

  何立垂下眼帘倚在你肩上，你双手抚上他宽厚的肩背。

  柔声开口道：“好，你想开学堂，那我们明日便去选址......”

  “不过，临安那边......怎的过去了大半个月了也还没有消息？”

  你们的信应是早已寄到了，可这都九月了，怎的还没有听到临安那边的动静？

  就算是个石子扔进水里也能见着水花，听个响动呀？

  怎么这么多封书信，竟全数被秦桧拦截了？

  “朝堂上倒是有些争论，不过那老贼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这才多少时日呀，我们且再耐心等等。这火怕是还没真正烧起来呢。”

  “嗯，也对，我太心急了些......哪能这么轻易就将秦桧扳倒呢......”

  “是呀，娘子，我们时日还长着呢，总能看到他秦桧落马的一天！”

  时日......还长吗......

  蒋义福说过，他这残缺不全的药方，只能暂时维持。

  若是入冬以前还寻不到解药......

  接下来的话，他不敢说出口。

  即便是盛暑天里，你都手脚冰凉。你又岂会不知他的下半句话是什么呢......

  眼见着已经近重阳了，离入冬也不过数月，叫你如何不心急......

  你将下巴轻轻抵在何立的头上，鼻尖传来淡淡的茉莉皂团的清新。

  “是呢，时日还长......”

  几日后。

  成都府中出现了一个新兴学堂。

  听闻不管妇孺老幼，只要愿意念书写字的便都可入学，其中，不满十岁或年满五十者，均可免费听学。

  若是有女子愿意，更可另设女子学堂，免费开放。

  且听闻这学堂只对寒门子弟开放。

  此消息一出，一时间新开的学堂门口便挤满了想来看看的人群，热闹非凡。

  虽说是寒门子弟来者不拒，可女子与年长者到底是碍于他人说辞，故此学堂中仍是只招收了些适龄学童。

  可这学堂贤德的名声却已声名远播。

  那一袭绿衣走在坊间，都会被人恭恭敬敬的称一声：“何先生。”

  “今日是重阳佳节，各位可早些归家与家人团聚，或登高望远，或赏菊品茶。”

  “好耶！”

  学子们听闻何立说今日要早些散学，高兴地立时便要起身收拾东西。

  “只是......”

  你在学堂门口提着食盒等着，见着学子们被逗得又是兴致恹恹的乖乖坐好，忍不住在一旁偷笑起来。

  何立惯是喜欢捉弄人的，如今又是日日与一群小孩子打交道，玩心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今夜与家人团聚时，须得吟诵一首关于重阳佳节之诗词，明日课前呈上。走吧！”

  何立一扬手，那笑容又洋溢在了那群稚嫩的脸庞上。

  “师娘安好！”

  “师娘安好！”

  一个个小学童恭恭谨谨的给你行礼后，欢快地奔着自家的方向去了。

  “辛苦娘子久等，娘子请~”

  何立接过你手中的食盒，伸手扶你上车。

  重阳佳节登高望远，这成都府的秋景，此刻尽收眼底。

  “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你吟诵起朱夫子这首词的上半阙时，又想到了岳灵......

  “酬佳节，须酩酊，莫相违。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

  何立接着你的词继续往下念了起来，“朱夫子此词，写的甚好呀。颇有‘人生得意须尽欢’之豁达。”

  “何夫子编的话本，也是一绝呀~”

  “诶~那可不敢与朱夫子比肩而论。”

  何立如此谦虚的样子，倒真是罕见。

  你微微一笑，转头瞧见青黎与谷梁安忙前忙后的在地上铺好垫子，又端出食盒摆好。

  安顿好后又忙着满山的收集落下的红枫，谷梁安一直便是尾巴一般跟在她身后。

  而一旁的孙均只是双手抱胸的看着，明明年纪轻轻的，却老是一副饱经岁月沧桑的样子，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与问牛山客，何必泪沾衣’，孙大人，何事烦闷呐？”

  你朝着孙均举了举茶盏，示意他过来同你们一起赏景。

  “无事，思念亲人罢了。”

  孙均走过来，坐在垫子其中一角。

  你见孙均并无意再与你们多开口，便也不再多说。

  只倚在何立怀里，看漫天的云卷云舒。

  这里的几人，除了孙均，都是早已没了亲人的......

  “阿立。”

  “嗯？”

  “我想在山下的慈云寺，为岳灵立个牌位......”

  “岳灵？”

  “就是翠珏......她算得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何立闻言，拉起你的手紧紧握住。

  “你还有我呢。”

  你心中也跟着手上的温度暖了起来，嘴角含笑的改了口，“除你之外的亲人。”

  何立回捏了两下你的手，以示对你此话感到非常满意。

  临近傍晚，你们随着西沉的日头一道下了山。

  来到山下的慈光寺。

  正殿那尊佛像，面庞圆润，淳厚温婉，慈祥不怒却自带威严。

  你闭目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主殿中那尊慈祥庄重的金面菩萨拜了三拜。

  一愿神明保佑何立、青黎此生平安顺遂。

  二愿神明保佑你所行之事一切顺遂。

  许完愿望却见何立仍是直直地站在旁边，你便悄悄扯了扯何立的衣袖。

  “阿立，你与我一同拜拜呀。”

  何立收回看着佛像的眼神，摇了摇头。

  “罢了，我还是不拜了……我造了那么多杀孽，菩萨怎会保佑我呢？”

  “这话可是差远了，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曰，‘回头是岸’。况且你已诚心改过，想必上天一定能知晓。佛祖普度众生，你亦是这芸芸众生之一，怎会不佑你？”

  你拉着何立，硬是在佛像前拜了几拜。

  “娘子，说为何这佛像的眼睛都是半闭着的呢？”

  “诶~非也，是二分开、八分闭，二分观外、八分观内，这是叫世人无事常思己过，闲时莫论人非。”

  “我怎么觉得，是他们不忍看这世间疾苦呢......”

  何立一手被你挽着，一手提着袍子下行楼梯，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听到何立此语，不禁停下脚步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朝着他一笑。

  “若是佛不渡我，我便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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