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能给我倒一杯水吗？”寂玖笙问道。

  “好。”帘子后，应了一声。

  不消片刻，从墙壁里伸出来一格，格子上，放着一杯水。

  寂玖笙走过去，从怀中一捻，指尖粉末落入杯中，举起道。

  “老人家，苗城秘方，服用后，半小时之内可起作用。”

  “嗯，把杯子放到格子上吧。”

  “好的。”寂玖笙走过去，将水杯放到格子上开口：“老人家，秘方一旦离体，三分钟内不饮用，就会失效。”

  帘子后，有片刻凝滞。

  苍老的声音道：“听清楚，听明白了吗？”

  这句话，俨然不是对寂玖笙说的，而房间里，也没有人应声，只是格子停顿了一秒钟后，立刻缩回。

  房间里，霎时安静，只剩下滴滴——的仪器声。

  寂玖笙也不着急。

  时间太短，根本检测不过来，只是检测个对身体有没有毒性罢了。

  而那些粉末，又没有毒。

  老不死的这种谨慎，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两分半

  那杯水重新被送回来。

  帘子后，苍老声音道：“神医，能麻烦你帮我端一下吗，我动不了。”

  “好。”寂玖笙颔首。

  话毕，帘子自动拉开，寂玖笙端过水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单人床，床褥纯白色，很厚很厚。

  在厚实床褥间，躺着一个形如枯槁的老年人。

  皮肤老年斑色素沉积的很严重，下垂，苍老，皱巴巴的。

  眼窝深陷，颧骨突出。

  仿佛是在整个头骨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老枯皮一样。

  头部往下，都被床褥盖住，这会让人忍不住的想，他那藏身被褥里的躯体，是不是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

  寂玖笙一顿。

  第一反应是惊悚，脊背发寒，跟看鬼片一样！

  第二反应是恶心，老不死的不光吓人，还阴毒凶残！

  “神医，被吓到了吗？”

  老人脖子动不了，所以，他只能斜着眼睛去看人，为了表示友好，他还扯出了一个笑。

  寂玖笙脑子里，突然间蹦出了四个字——恶鬼索命！

  “无事，我只是有些同情。”

  寂玖笙走过去，将那杯水仔细的喂进了老人嘴里。

  一靠近他，寂玖笙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老人味。

  老东西到底活了多久，居然有这么大的体味！

  喂完水，寂玖笙将水杯拿远，放在最角落里，然后将凳子拉到墙角坐下道。

  “老先生，我刚听你说，你本来有机会康复的，只需要替换器官就好，说实话，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有些人替换了器官后，身体便不会萎缩、不会有很大的不便。

  身为一个医者，看到本来能恢复的病人因为错失良缘，从而一直躺在这小小的床褥上，只能呆愣愣的看着一方天花板，我是真的痛心。”

  寂玖笙垂眸，一副可惜之态。

  “哎...哎...”老人重重叹息。

  是啊，本来自己能恢复的，都怪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寂裴城，不肯交出那几个器官！

  不过还好，小峰的儿子，好像是叫成凛，那人有些本事，弄死了寂裴城。

  只是，那个寂裴城的儿子跟他父亲一样烦人，跟他父亲如出一辙，始终不让自己如愿。

  寂玖笙一片惋惜：“老先生，我刚看过了，如果之前有合适的器官替换，您的寿命，最起码还有十年之久呢，现在……”

  他故意停顿一下。

  果不其然，老人急切，仿佛一口气上不来了，从而眼睛瞪大，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

  “现在不行了，随时都有可能身亡。”

  这副残破的，靠仪器吊着的身体，都不用多看，就知道是命不久矣的。

  老人目光灰黑，呢喃道：“你跟我的私人医生都这么说，可是，可是我不想死呀。”

  死亡太过于恐惧了。

  死亡意味着黑暗，意味着无边无际的寂寥。

  这些年仅仅是这样躺着，他都觉得自己要疯掉了，更别提是死亡了！

  突然，老人目光向下，死命的想抬头，可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强烈，脖子始终用不上来一点劲儿。

  眼睛那样死命的瞪着，扯着看过来，只让人觉得，那是只地狱里最丑陋的恶鬼，它来索命了。

  “神医，神医，你会帮我的对吗？你不是有强身健体之法吗？你一定会帮我的。”

  “对。”寂玖笙点了点头：“我会帮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嘴角浮现出笑容。

  老人几乎是掐着时间度过的，甚至于还没到半个小时，还有几分钟，他就蠢蠢欲动，不断地想动一动脖子以下的部位。

  前几年，还能靠别人翻动自己，可近些年，身体越发不行了，仪器对于身体的精确度让他必须保持在这一个角度之内，不能挪动。

  他就这么躺着，像个只会喘气的废物一样。

  他发疯一样的想扭头，想看一看窗外。

  听说最近天凉了，树叶都黄了，他住的地方是在山上，漫山遍野的树叶经过秋天的染色，一定非常非常好看。

  等会儿，他要先转头，这世间万物，绝美的秋色落入眼眸时，一定会是人间最美的景。

  他努力的想要伸脖子。

  然后，脖子——动了！

  尽管只是细微的一个变化，但是，这足以让他兴奋、狂喜！

  动了！动了！

  自己能动了！

  老人的脖子莫约只转动了一个手掌的宽度，他甚至于已经看到窗户边沿了。

  然后——脖子僵挺！

  无论他怎么努力，脖子也挪动不了分毫了，怎么办！明明只差一步，明明只有那么点分毫的距离，他就能看到秋色了！

  老人焦急呼喊：“神医，神医，快帮帮我，我想看一看外面。”

  如果在之前，他知道自己不能动，就不会生出期盼！

  可期盼刚升起，甚至于都能实现了，却在实现的上一秒，戛然而止！

  这种对于精神上的折磨，让人发疯！

  而寂玖笙要的，就是这种折磨，就是要让他生出希望，然后将希望掐断！

  让他苦苦挣扎，让他求而不得！

  缠绵病榻的人一旦感受到一点点，哪怕细微至极的与健康之人相似的点，那么让他再重回病重状态，都无异于是最残忍的折磨。

  寂玖笙声音悲悯。

  “老先生，您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他又叹了口气，重新提及。

  “真是可惜呐，明明都有合适的器官了，可就是得不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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