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公公们霍然齐齐跪下，浑身冷汗淋漓：“这，这就是个误会……”

  可还未待他们说完，眼前便霍然亮起一道灼人白弧，陈昭的刀刃已然出鞘。

  一具具尸体轰然倒地，鲜血如蛇逶迤爬行，风雪旋着浓厚的血腥气弥散至夜色里。

  陈昭抬起眼。

  江煜目光越过他看向虚空，声色俱寒里咬出了两个字：“去查。”

  陈昭立刻躬身，语声凝肃：“是。”

  江煜重新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半晌，他轻声道：“我们回家。”

  ……

  车舆摇晃。

  哪怕此刻熏炉烧得正旺，林舒宁脸上依旧容色惨白，时不时打着寒颤，发出一阵呓语。

  江煜让她靠坐在怀里，攥紧她的手。

  林舒宁却似乎陷入了梦魇，阖着的双眸时不时挣扎着欲要醒来，卷翘的长睫也跟着抖动了几回，口中喃喃地喊：“江，江煜……”

  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嗯，我在。”

  她蹙了眉，又唤他：“江煜。”

  “我在。”

  “江煜。”

  她呢喃一声，江煜应一声。

  断断续续的呼唤，令江煜心中更痛。

  他拥着她往上提了些许，低头看她的脸，低声哄道：“别怕，我在。”

  下巴在她额头上安抚地碰了碰，是克制隐忍的一触即离。

  “我带你回家。”

  “……好……”声若蚊呐里，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江煜的心像是被人割了无数刀，他抬手轻轻抚过她的眉眼，终是低下头，将薄唇印在了她额间。

  再抬眸时，目中的缱绻已然被瘆人的杀意所代替。

  “叶穆。”

  “在。”叶穆把缰绳交给扶风，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掀开帘子。

  她在收到消息的当下就飞奔过来了，她有愧，没有脸见主上，见三小姐。

  “今日三小姐进宫，你为何没有跟着？”

  叶穆脸色发白，眸色是难掩的疼痛与愧疚，她没有解释，只垂首道：“是属下的错。”

  “说为什么。”江煜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

  叶穆抿了抿唇：“三小姐说今日天气太冷，不让属下跟着……是属下没有坚持，害三小姐深陷险境，属下知错，还请主上责罚！”

  江煜浑身的气压更低了，浓烈的杀意穿透车舆，比此刻砭骨的凛冽风雪更叫人胆颤心惊。

  扶风紧抿住唇，为叶穆捏着一把汗。

  江煜垂眸看了眼怀中渐渐睡沉的林舒宁，半晌道：“你的事本王姑且不论，待三小姐醒了，再行定夺。”

  扶风松下一口气，缰绳一拉，马车加速没入了皑皑白雪之中。

  ……

  风很凉。

  风里有奇异的淡香。

  一个人平静地俯视下来，将精致的下颔递入眼帘。

  谁在说话？

  声音远远近近，窃窃不休，语气却是安静的，有点凉，也有点香，却不是花香。

  那方精致的下颌在晃动，软缎衣袖滑过，细腻的像肌肤，一切都是暗的，那个人却是亮的，亮得仿佛她生命里不曾有过的辉光。

  空气突然如水波纹一般动荡起来，钻心的刺痛赤裸的目光冰凉的触碰在光怪陆离里被不断地挤压、折叠、飞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被轰然晕散成一片泥浆般粘腻的黑暗。

  黑暗里有声音传来。

  “别怕，我在。”

  我在。

  我在我在我在我在。

  声声轻柔低唤，温醇沉厚，唤她于沉黑深渊之境，挽她于噩梦缠曳之途。

  熟悉的淡淡药香飘来，林舒宁缓缓睁开眼。

  江煜坐在床榻边上，正垂眸凝注着她的脸。

  “醒了？”

  林舒宁半是清醒半是迷茫地睁着眼，缓缓点了点头。

  她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我这是在你房里么？”

  江煜替她拉好下滑的被子，将早已备在旁边案几上的温姜汤拿给她：“是，我不放心你，便将你带回来了，萧太医来为你看过，虽无大碍但气血仍有些紊乱，你把这个喝了，再休息一会儿。”

  守着林舒宁的时间里，他知道了所有。

  浓烈的杀意自周身蔓延而起，却在一个轻柔的触碰下骤然褪去。

  林舒宁接过他手中的姜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煜。

  她在马车里闭眼时，脑子里昏昏沉沉乱的很，并没有一下子就睡着，那抚在她脸上的手指，还有额上柔软的触碰她都知道。

  她觉得那好似一场梦，一场似乎曾几何时同样发生过的，旖旎而缱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江煜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半晌道：“看着我做什么？”

  林舒宁一愣，下意识垂下眼：“那我不看了。”

  江煜却突然俯身靠近，勾着她的下颌：“宁儿，看着我。”

  轻浅的呼吸响在耳畔，淡淡的药香如云气氤氲在周身，让林舒宁如坠梦里。

  宁儿……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

  林舒宁颤了颤，心底的那根弦似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拨弄了一下，余音颤颤，久未能息。

  手中的姜汤倾了，泼洒在手上，又流到了被子上。

  江煜拿走她手中的汤碗，又拿出帕子小心擦掉她手上的汤渍。

  林舒宁心跳加速，任由他握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细擦干。

  心底有什么东西倏地断了。

  她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江煜却不放手，铁钳一般将她死死握住。

  他抬起头，月色流淌在他的眉眼之间：“宁儿……”

  林舒宁撑不住了，无奈下只好道：“好了，不要再这么叫我了。”

  江煜看着她，倾身了些许：“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那谁叫你宁儿才可以？顾温吗？”

  林舒宁有些错愕，怎么会突然提起顾温来，关他什么事？

  可思来想去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半晌咬了咬唇，垂下眼道：“总之我现在不想听你这么叫我，我……”

  林舒宁怔住了。

  额上骤然落下一双柔软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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