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吓信？”

  林舒宁靠在软垫上，露出一抹不屑一顾的笑容：“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恐吓信这一套，幼不幼稚。”

  陈昭专心致志地赶马车，没有听清楚林舒宁说的话，询问道：“三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舒宁闭目小憩，沉默着没再说话。

  马车没有回睿王府，而是直接驶向大理寺的方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林舒宁就听见陈昭的声音：“三小姐，我们到了。”

  “嗯。”林舒宁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衣衫，下了马车后，便跟着陈昭往大理寺内走去。

  大理寺统管着京城下面各大地方的衙门，若有地方遇到了什么疑难案件，都会转交到这里，由大理寺的人出面处理，因着都是调查最高等级的案件，所以这里戒律十分的森严。

  林舒宁亲眼看着陈昭出示了不下十次令牌，这才穿过层层检查来到了大牢之中。

  地牢内的气温十分的低，哪怕外面正值酷暑，地牢里头也冷的如同冰窖一样。

  林舒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把头缩进衣领里，时不时地用手哈气。

  早知道，就多穿点了。

  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一件还带有余温的鹤氅就倏地被人披在了她的身上，紧接着，手中又被塞进来一个汤婆子。

  林舒宁抬眸看去，就见江煜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低沉的嗓音鼓点一样地落在她的耳朵里：“今日乔装打扮的不错，就是穿的太少了点。”

  ？！

  林舒宁唇瓣微张，心中无比震惊。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刚才旁边不还站了俩老头么？？

  他莫不是孙大圣转世，真的有火眼金睛吧？！

  林舒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好么，完败。

  真是白白浪费她起了个大早，连懒觉都没有睡上，早知道就不争这口气了。

  一旁正被腹诽的江煜，不经意地勾起了唇角，原本紧锁的眉头逐渐散开，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陈昭根本没注意到那两个人的表情变化，而是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而后一脸忧心地道：“三小姐，你害不害怕啊，这人是上吊死的，这舌头伸的老长，我看着都渗人。”

  林舒宁挑了挑眉，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并无外人，她也不需要装成老头了，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手中的药箱放在旁边，而后一把扯下白布。

  舌头确实是伸长的，死状也确实是凄惨骇人的，但是我们新上任的林大仵作脸色确是丝毫没有变化的，她熟练地带上手套，拿出工具，立刻开始验尸。

  江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逐渐变得深沉，陈昭倒是一脸好奇地蹲在她身边，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上蹿下跳的：“三小姐，我怎么没见过你手上戴的这种样式的手套，薄如蝉翼，细若游丝，还真是别致。”

  林舒宁一边检查一边回道：“这是我自己研制的，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卖给你几副，一副十两银子。”

  “这么贵？”陈昭悻悻地道：“还是不用了。”

  毕竟他一个月的俸禄也就才五十两，主上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对谁都大方。

  想到这，陈昭哀怨地看了一眼江煜。

  江煜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林舒宁忙碌的身影，目光里掠过隐隐激赏。

  这人死亡已经将近十二个时辰，身体上已然出现了墨绿色的尸斑，许是因为这地牢的温度实在是太低，所以并没有异味，还起到了一定的保存效果，他脖颈处有着很深的八字纹勒痕，纹路清晰且规则，很明显，是死者主动上吊自尽的。

  林舒宁按照流程走了一圈，发现他身体的其余各处，并没有其他的致命伤。

  最后，她检查了下男人的眼皮、口唇、指尖、脚底，而后将手套摘了下来。

  “怎么样？”江煜出声问道。

  “是自杀，但不是单纯的自杀。”

  林舒宁将手套扔掉，看向江煜，淡道：“这个人死之前中过毒，有一种毒，名唤断喉草，此毒服下之后，三日之内都没有什么异常。

  可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中毒者就会感觉到喉咙出现难以忍受的疼痛，为了缓解这种症状，中毒者都会用手去抓，去挠，你看他脖颈处的勒痕下面，是不是有很多的抓挠印记。”

  陈昭赶紧上前查看，语气有些惊讶：“主上，真的有，我还以为这是因为他颈部被勒，下意识挣扎的时候抓挠的呢。”

  “那下毒之人就是知道你们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才用了这种办法，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勒痕下面的抓痕有的已经结痂了。这毒厉害就厉害在，第十日才是它毒性的爆发期，这个时候，中毒者往往会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而选择自尽，而且死后，还不会留下任何中毒的症状。”

  林舒宁说完，忍不住感叹：“这毒，我只在医书上见过，这个人能寻到这种毒，肯定下了不少的功夫，说不定和当初给你下毒的人是同一个。”

  江煜脸色阴翳，令人辨别不出他的心思：“那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调查十日之前，与他接触过的人就可以了？”

  “对。”

  “主上，”陈昭似乎想起什么，神色忧愁，“这官吏是七日前才被我们抓的，也就是说，他十日之前接触了不少人，要是调查起来，难度非常大。”

  “他十日之前都待在哪里？”江煜脸色阴沉地开口。

  “一直待在他的家中，不过属下早就已经派人看守，这段日子，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出入他的宅邸，难不成这毒是他家里人给他下的？”陈昭有些不可置信：“他府上有一位正牌夫人，四位小妾，平日里，这官吏与四姨娘接触最多，似乎是因为这四姨娘是他的新宠，刚纳入府中，所以格外的宠爱上心。”

  “这并不能证明毒就是四房下的，三日空出来的时间，足够他与府中的姨娘下人接触个遍了。”江煜眸光变幻，沉声道。

  “这个简单，”林舒宁淡淡开口，“你们带我一起去，我可以认出来是谁下的毒，这毒的配方里面有一种香料，这香料粘在皮肤上，一个月都不会消散，寻常人闻不出来，但对于常年与药材打交道的医者却不难。”

  江煜点头：“那就辛苦你再和我们跑一趟。”

  林舒宁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然后她伸出两根手指，在江煜面前晃了晃，露出了一个小狐狸一般的笑容。

  狡黠的星眸配上笑弯的唇角，竟是连老头装扮都掩盖不住她的娇艳。

  江煜心底颤了一瞬，不由自主地笑着将她的手指摁了下去：“二百两，本王答应你。”

  炙热的大掌擦过她的手背，林舒宁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叫她微微的痒，但转身又听见男人承诺下来的二百两银子，她也顾不得别的了，笑的更是开怀，连往外走的步伐都欢快了许多。

  江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眸光浅浅，却没有移开过一瞬。

  陈昭跟在两个人身后，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似的，但要让他说清楚到底是哪变了，他又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口。

  总归就是，他家主上似乎太宠三小姐了！

  等走到了牢狱外，三人正好与前来迎接的顾温迎面撞上，林舒宁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见来人了，她立刻就戏瘾上身扮起了老头，弓起腰弯着背，连走路都颤颤悠悠的。

  顾温面上是难以掩盖的惊讶，他没看错吧？

  睿王殿下竟然用这么炙热的目光盯着一个老头，莫不是这老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多看了林舒宁好几眼。

  林舒宁在这样热切的关注下动力蹭蹭up，表演的更卖力了。

  江煜就这么看着她，眼底有浅浅的笑意。

  而唯一的这名真·VIP观众不负众望，最终心中笃定，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而且年纪还很大了，腿脚和腰都不好。

  他转开头，拱了拱手，毕恭毕敬地道：“见过睿王殿下。”

  江煜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睿王殿下，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顾温见门外备好了马车，忍不住出声问道。

  陈昭在他身后回道：“顾大人有所不知，刚刚我们已经调查出来，那官吏在自尽之前中了毒，就是这个毒逼的他不得不自戕，所以正准备去那官吏府上调查呢。”

  “原来是这样，那下官就不多叨扰了。”顾温退出一条路，恭谨地拱手施了个礼。

  “走吧。”江煜出声。

  林舒宁咂了咂嘴巴，迈着极其缓慢的步子，蜗牛一样地往前挪，待到顾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直起身子，猫一样几步钻进了马车内。

  江煜也矮了身子钻了进去，陈昭则再次充当起了车夫。

  分明宽敞的马车内，林舒宁和江煜四目相对，呼吸竟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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