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两口基本有啥事儿都是老太太做主。

  老爷子平时话不多，就爱逢年过节喝点小酒儿，他也不多喝，二两的小酒盅就着半个咸鸭蛋能喝得挺满足。

  本来上桌之前，他还想着要跟孙女婿喝一杯。

  但现在瞧瞧傻小子一脸美滋滋，再看孙女恨不得上手捂他嘴的样子，老爷子难得主动发话了：

  “朝阳就别喝酒了，一大早起来赶路肯定累了，多吃饭多吃肉，吃完饭跟小暖去屋里眯一会儿吧，炕都烧热乎了。”

  老爷子一开口，大家伙儿仿佛又被按了开机键，饭桌上重新热闹起来，啥好的都先给顾朝阳。

  “对，朝阳吃肉，多吃肉，大小伙子吃那点儿哪能够？”

  “饭够不够，不够再给你盛。”

  一家子都对顾朝阳有种莫名的怜爱。

  这孩子不容易啊，一看就被心眼多的暖丫头给忽悠傻了。

  果然老话说，老实孩子招人疼。

  但他们还真没怀疑过顾朝阳刚才那么显摆鸡腿，是在假装秀恩爱，更不知道这小两口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竟然存了先迷惑他们，再偷户口本悄悄去离婚的心思。

  毕竟这年月离婚的很少。

  尤其在他们乡下，大部分都有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理，哪怕夫妻过得不好娘家打上门去，揍完还是劝和不劝离，凑合着一辈子就过去了。

  顾朝阳啥都不知道，碗里很快就被堆得高高的，全都是好吃的，又高兴又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他有点属于小动物的雷达，觉得爷爷奶奶还有这么多长辈，是不是有点太喜欢他了？

  有点疑惑，他这么讨人喜欢吗？

  但这点疑惑很快就被他抛在一边儿，还放下筷子试图去拿小酒盅：

  “爷爷我想……”

  “不，你不想！”

  江暖直接把顾朝阳的胳膊拽回来，大鸡腿塞他手里，咬着牙挤出温柔关心的语调，

  “快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刚才一路过来，我坐牛车上还有挡风的，你一直在后面蹬三轮车，冻坏了吧？还想吃啥跟我说，别不好意思，我给你夹菜。”

  吃吧活爹！

  只要你能闭嘴，我愿意饿着都给你吃！

  顾朝阳还有点害羞，抬头看看大家都各吃各的，已经开始推杯换盏了，没人看见江暖这么关心他。

  这才凑过去小声跟江暖道：

  “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江暖：“……”

  我怕我不顾着你，你一会把那点儿秘密全都秃噜干净了。

  到时候咱俩也别指着偷户口本了，院子里那大扫帚就是咱俩的归宿！

  幸亏有江暖看着，顾朝阳每次企图插话，她就赶紧给他夹菜，务必保证堵住他非要叭叭的嘴。

  有惊无险地吃完一顿饭，俩人就被长辈们赶下桌了。

  顾朝阳还有点不舍得，因为江老爷子和村支书还有大爷爷年纪都差不多大，一喝酒就开始想当年，正说到当初年轻的时候，大雪天进山里设陷阱，一搂一窝兔子，再搂竟然搂到了傻狍子。

  说那傻狍子可太缺心眼了，好奇心还特别重，只要你弄出点动静来，它都跑了还要停下回头瞅瞅。

  顾朝阳正听得入迷呢，被江暖拽着回去睡觉，他就走两步回头看一眼。

  然而喜欢他的爷爷并没有挽留他。

  江老爷子用小酒盅挡着脸，坚决不跟他孙女婿期待的眼神接触，这傻小子几步一回头，可太像傻狍子了。

  顾朝阳只好遗憾地跟江暖走了，心想反正还要在这里待几天呢，不愁听不到爷爷讲古。

  都进屋准备睡觉了，老太太忽然借口拿热水瓶把江暖叫了出来，点着脑门让她别老欺负傻小子。

  说远在京城的顾老爷子，把顾朝阳这么好的大孙子交到江暖手里，江暖就要善待人家。

  江暖：“……”

  不是，什么叫交到她手里，顾朝阳都二十大多的大小伙子了，她一手还能拎住是咋的？

  再说她什么时候对顾朝阳不好了？她对顾朝阳简直不要太好！

  江暖有一万句不满想跟她奶说，但她不敢。

  但凡她多说几句顾朝阳的不好，她奶说不定就能从她的态度判断出来，她跟顾朝阳这对“恩爱”的小夫妻的关系，到底有多塑料。

  深吸口气，真诚地看着她奶，江暖保证道：

  “奶你就放心吧，往后我肯定对顾朝阳好，他是我的天他是我的地，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空气，他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他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

  “奶你看我这样对顾朝阳行不？我还有哪里需要进步的，您老尽管指教！”

  老太太：“……”

  到底能不能说一句正经的，这丫头咋去城里一趟，更不着调了！

  好不容易把她奶哄过去，江暖一回头。

  顾朝阳正扒在门边探头探脑，看江暖转身，脑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江暖：“……”

  进屋一看，顾朝阳已经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仿佛睡着了。

  要不是她刚才眼尖看见这小子一闪而过，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江暖也没跟他计较，四下打量了下。

  江家老太太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都是踏实肯干的，当初攒下钱起房子的时候，想着以后孩子长大了要结婚生子，干脆直接起了个大院子。

  正房三间加上左右厢房还有仓房，前头有个不小的院子，后面有个菜园子，菜园子里种的菜夏天都吃不完，放在整个大队江家这房子也是出了名的宽敞。

  老两口生了三子一女，原本两老住正房，二儿子江建军和唯一的闺女江春梅，都在县城安家落户，左右厢房分给老大江建平和老小江建设两家，正好够住。

  结果前两年江建平两口子有了小心思，借口长孙江林年纪大了准备相亲结婚，想让江林住进正房右边的房间。

  这谁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住着住着，等老两口走了正房就是他们的了。

  老太太才不惯着他，宁愿又掏钱给在旁边起了个小院子，等江建平一家搬过去，老太太干脆把正房右边的屋子给了江暖。

  所以江暖屋里这铺炕，可比他跟顾朝阳在省城的小窄炕宽敞多了。

  唯一不足就是只有一套被褥，她想自己睡一个被窝可劲儿打滚，就推了推顾朝阳怂恿他道：

  “我知道你没睡着，你去跟奶说你冷呗，再要一套被褥咱俩一人一个被窝，也不用睡到半夜抢被子了，你是新女婿上门，是娇客，我奶肯定同意给你。”

  顾朝阳把有点红的脸埋在枕头里，假装没听见。

  他才不去，就算他刚才偷听到江暖跟奶奶说，他在她心里永远是第一，他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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