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办公室，一见面就被江暖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顾朝阳，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是谁在说他坏话？

  于老怜惜江暖小小年纪就遇人不淑，又欣赏她身在逆境，却还如此坚韧不拔迎难而上，沉吟一番，才开口道：

  “你还年轻，才18岁，学习成长的机会很多，只要肯学肯上进，总会更好的，这样，你待会儿跟我去机械厂看看，我问问能不能给你找个活儿先干着，等在厂里熟悉了，再打听打听能不能上个夜校，最起码字要认全，要记住学无止境。”

  于老是想着江暖年纪这么小，又没怎么上学，文化水平不高，那些需要技术的她肯定干不了。

  如果能塞到厨房当个临时工就好了，累是累了点，但只要勤快肯干，至少养活自己没问题。

  “真的吗？谢谢老爷子，我就知道，今儿个我是出门遇贵人了。其实我字还是认识的，夜校就不用去了，但您说得对，学无止境。”江暖语气里满是欣喜。

  吭哧吭哧驮着老爷子，骑了小二十分钟，到机械厂门口江暖硬是累出一脑门汗，主要还是穿得太厚限制了她的发挥。

  机械厂等在门口的领导，看见于老忙迎上来热情道：

  “于老您可算来了，赵厂长在看机器，让我替他过来迎您，几个车间主任也都过去了，都等着听您指导呢。”

  “走吧，先去看看机器再说。”于老闻言也加快了脚步。

  江暖很有眼力劲儿，也不插嘴，就老老实实跟在两人身后，到了车间，也很自觉地等在门口。

  于老暂时顾不上江暖，冲她摆了摆手，就戴着老花镜，先伸手接过来新机器的说明书。

  这一看就皱了眉头：

  “这是英文的？”

  当年于老他们那一批学生，都是去苏联留学的，之后因为需要也确实自学过一些英文，但到底年纪大了，对英文其实并没有到精通的程度，尤其这还涉及到了行业术语。

  机械厂赵厂长也过来了，一听才想起来外语的事儿，他就是跟着于老学习的，当然知道老师精通的是俄语。

  忙拍了下自己额头，着急道：

  “老师你看这，我也是给忙忘了，应该留下个懂英语的技术员的，怎么能都派出去出差了。”

  “这可怎么办，咱们这批货催得紧，机器修不好就耽误工期，要不我打电话问问，看别的厂有没有懂英语的在？”几个车间主任也都围在旁边，纷纷开口道。

  江暖站在车间门口，正揣着手四处看。

  省城机械厂不愧是国营大厂，占地面积广，配套设施齐全，整个厂区真就跟个小社会一样了，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甚至娱乐活动，全都能在厂区解决，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太出厂区。

  来的路上于老跟江暖说，机械厂赵厂长是他以前的学生，还是他老友的女婿，要不是有这双层关系，他也不会大老远跑来省城。

  来了之后，就被厂里安排住在机械厂家属院最靠北那边的小楼，单独的二层小楼，条件好得很。

  江暖一听就羡慕了，连忙盘算着看看看能不能从机械厂薅点什么，毕竟来都来了。

  刚才在街上溜达的时候，她就在想给自己弄个什么来钱的渠道，按理说既然进城了，最稳妥的当然是找个正式工作，比如这个机械厂，不说在省城，就是全国都是数得上的，出了名的福利好，厂里职工走出去个个儿腰板都倍儿直。

  但就算有机会弄到正式工的名额，像她这种刚入职的，也要从一级工资拿起，每月30块左右，倒也能吃饱，但光靠着工资还有发的各种票，想顿顿吃肉，还想带着她奶吃香喝辣的，那肯定是不够的。

  正眯着眼睛看不远处一个厂属修理部，忽然听到身后人议论声越来越大。

  竖起耳朵听了听，弄明白原来是厂里几个懂英语的技术员都出差了，一时之间找不到人给于老当翻译辅助他修理，江暖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凑过去。

  探头一看，幸亏当年学的还没忘光，江暖连忙用英语念道：

  “汽轮机制造技术……”

  “嗯？”于老闻声回头，看看江暖，又看看手里那张满是英文的说明书，相当惊讶道，“小暖，你能看懂英语？”

  “啊，能看懂。”

  “不是，你不是说早就不上学了吗？”

  于老一脸的震惊，确信之前路上聊天他应该没听错啊，江暖不是个早早辍学嫁人的可怜小姑娘吗，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于老又问了句，

  “你不会除了英语，还会别的吧？”

  “这个，咋说呢，英语会一些，俄语也会一些，机械也多少懂那么一点吧，毕竟为了混口饭吃嘛，您懂的，但是都不算精通，真的。”江暖一脸谦虚地笑了笑，语气竟然还显得很是诚恳地说道。

  于老：“……”

  还敢说他懂的，他懂什么？

  所以这就是江暖刚才说的，“字还是能认全的”？

  忍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于老到这会儿也发现了，江暖这小姑娘的情况，应该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善良应该还是善良的，毕竟之前确实扶他了，就是这满嘴跑火车的性子，看来她之前说的所嫁非人的事儿，也必然是有很大水分的。

  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于老跟赵厂长耳语了几句，确定这批货物虽然急需，但并不涉及保密，这才把手里的说明书递给江暖，还瞪了她一眼，不客气道：

  “既然看得懂，你就把它翻译出来吧。”

  江暖：“……”

  不是，她怎么觉得这老爷子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呢？

  先前不还很喜欢她吗，都细心为她将来打算了呢，现在又这么嫌弃是什么意思，老人家都这么善变的吗？

  见江暖没动，赵厂长误会了，以为江暖不想白帮忙，连忙道：

  “小江同志，你放心，你懂英语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按翻译稿费给你算，当然了，票也有，肉票油票糖票都行，只要厂里有的都可以。”

  “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江暖连连摆手，虽然赵厂长很大方，但江暖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毕竟就算全篇翻译了才几个钱，她早就瞄准想要的了。

  这车间里有些热，江暖把围巾往下拽拽，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

  “钱票就不用了，就是我刚才看咱们厂里有个修理部，那门口放了一些废弃的自行车零件，不瞒赵厂长，我一直想攒一辆车，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在修理部待几天？”

  待几天到底是几天，她可没说，还有攒车确实是攒车，但攒的是两个轮的还是三个轮的车，她同样也没说。

  江暖一露出她那张脸，包括于老在内的众人都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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