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星想死的心都有了。

  天杀的，他要是知道极乐世界在哪，他自己不早跑去了，还会在这里等着？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会变成波劫莲花菩萨啊！

  而且，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红衣喇嘛将自己抬起来。

  这是要去哪？

  李流星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是当这些喇嘛把他放进一个装满猩红液体的池子里浸泡时，他突然就懂了。

  根本就不是他变成了波劫莲花菩萨，很可能这只是一个里世界。

  而他的灵魂附着在了雕塑，以第一视角去经历波劫莲花菩萨曾经经受的一切。

  一尊石像，究竟是怎样成为食人肉饮人血的怪物的？

  李流星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能够在这个里世界内得到答案。

  一切如同资料中记载的一样，密宗神教的发扬，是建立在无数贫苦百姓的尸骨上的。

  浸泡在稚子的鲜血与内脏汇聚成的血池里，明明是雕塑的身躯，李流星却能够感受到一股暖流。

  顾不上恶心与愤怒，他惊诧地感受着，似乎有温暖的力量正浸润到石像中来。

  于是原本坚硬死板的石头，慢慢有了温度，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活人的血气，这份血气让石头有了生命。

  李流星开始感觉自己的四肢逐渐有了知觉，他能动了。

  但是他的身体依旧无法离开白骨莲座，只要一站起来，他就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

  李流星逐渐明白过来。

  大量的怨气与血气灌溉，让波劫莲花菩萨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虽然这份意识相当混沌与邪恶。

  而白骨莲台，则支撑起了它的身体，让它有了行动能力。

  踩在数不清的血肉与尸骸上，造就了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

  “……但是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李流星听见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他的眼前也蒙上了一层血色。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那些死去的，被压迫到连灵魂都灰飞烟灭的，只是一群凡人。

  又不是你呀。

  这样高高在上的，主宰所有人的命运与生死，有什么不好呢？

  所有人都要臣服于你，遵从你，把你视为神明。

  “那个世界，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没有不安和贫困，没有饥饿与寒冷，没有恐慌与病痛。”

  “那里的天国，是神明的乐土，只要去了那里，一切绝症都会被治愈。”

  “但是极乐的世界啊，是容不下肮脏低贱的灵魂的。”

  “乐土是神明的乐土，和凡人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声音谆谆善诱着，引导着李流星看向那些被捆绑着，如同猪猡一般吊在白骨祭台上的人。

  “去接受你的祭品吧，只要接受了祭品，你就是真正的菩萨。”

  “那为神明打造的极乐净土，其大门便也为你敞开。”

  数不清的负面情绪涌现出来，雕塑的眼睛已经完全被血色浸染，猩红的瞳孔转动了一下。

  李流星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刻意藏在时光角落里的记忆，全都化作不停歇的河流，将他包围起来。

  而他如同一个观影者，面无表情地欣赏着那些歇斯底里的画面。

  “明明是你，是你们家非要生这个儿子！现在他得病了，就全都甩手不管了！”

  女人将手中的东西重重地砸在地上，涨红着脸哭喊道。

  “你还有脸说！我一天到晚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你就在家带个孩子，竟然能把孩子带出绝症来！”

  男人也愤怒了，他怒目圆睁，声音如同打雷一样。

  明明两个人都是社会的底层，都是生来百无一用的烂泥，却希望自己能养出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

  只是让他们失望了，李流星不是烂泥，也不是珍珠。

  他只是一颗砂砾，不会下坠到泥潭里，也无法高高在上，成为王冠上的装饰品。

  砂砾只需要凝聚在一起，铺就通往繁华的平坦道路就好。

  但偏偏，他的父母只希望他能够成为珍珠，一颗让所有人仰望的珍珠。

  李流星不解，他心想，难道你们两个就不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吗？

  没有镜子总有尿吧，自己什么德行不清楚吗？

  两只连飞都没起飞过，甚至连羽毛都没长的家禽，却总是妄想自己下的蛋里能飞出凤凰。

  “人类就是这样贪婪，自私，恶毒，愚蠢的生物。”

  那个声音在李流星耳边点评道。

  “所以将这样的生物抹杀，有什么不好吗？这样世界才会干净啊。”

  李流星想起来了，这是密宗神教的教义，也是波劫莲花菩萨与生俱来的三观。

  从生下来起，每个人都有罪。

  人活着，就是罪恶的生物，所以波劫莲花菩萨要消灭他们，消灭世上所有的罪恶。

  “所以，这就是你心安理得食人肉，饮人血的理由？”

  李流星问。

  那个声音似乎笑了，不，不如说它的声音里本就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种似笑非笑的感觉，根本不像是人类，而像是努力模仿人类的怪物。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它反问。

  “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最后你被人打死了，然后追杀了那么多年，最后被系统收押了而已。”

  李流星平静地说道。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对方总该破防了，但是没想到，那个声音笑意更深了。

  “没关系，只要怨念尚存，我就不会死。”

  “人间的苦难还没有终结，即便所谓的猩红之神来了，也无法真正将我杀死。”

  它喃喃自语一般，语气中逐渐带上了几分疯狂。

  “你看，不死不灭，被所有人畏惧，所有人崇拜和敬仰的存在，不好吗？”

  它总是在反反复复地问，不好吗？

  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迫切地寻求一个证据，说服自己。

  李流星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它说的“猩红之神”，应该就是腥红游戏的系统。

  这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让这位波劫莲花菩萨知道，它眼中无法逾越的神明，其实只是一个电子产品。

  它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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