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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人都说,没有作过县委书记,就不叫作官,原来还有些懵懂。直到作了这个常务副市长,才算明白,真正能称为官的,县委书记绝对是第一个。

  到市里的几个月时间里,总感觉几乎都可以浓缩成一天。一进办公室先看成堆的文件,紧接着就是开会,省里的会、市里的会,由于挂着个常务的名号,政府各委办局的大会也要参加。市委常委会倒是少开,但一开往往就是一天。然后就是调研,检查。区里检查,县市检查,行业检查,对口检查,陪着省里领导再检查。晚上绝少无事,各种宴会,宴请充斥着每个小时。对口的要去,企业的要去,市委的要去,市长不在的也要去……

  一天下来,嘴巴多张一寸都觉得累,多走一步都觉得乏力。人困之极,倒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脑子里纷繁复杂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开始是有意的想一想,这个事该怎么办,那件事怎么办才好,到后来就刹不住车了。脑子不受控制,如同脱缰的野马,没有羁绊的野牛,天马行空,什么都想。意识里明明告诫自己,不能再想,该睡觉了,却又死活睡不着。有时觉得很瞌睡,困意甚至像挠痒痒一样从脖颈麻酥酥的爬到了脸上,袭扰了眼睛,耳朵里仿佛开始耳鸣,脑子里却始终停不下来。

  整夜整夜的,睡觉就成了糟心的事。甚至开始恐惧黑夜的来临,每到临睡前,刷牙洗漱之类的例行程序越做越慢,不得已躺在床上,脑子里又开始了挣扎和反挣扎!

  辗转反侧,再想起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眼睛瞪的牛眼一般,仔细琢磨,屁事没干!

  习惯了云州的想了就说,说了就算,立马就干的做派,实在难以适应现在,小事不用做主,大事要找市长,再大的事更要找市委书记,天大的事要开市委常委会。

  可现在四海升平,莺歌燕舞,哪里来的天大的事?顶到天了,出个什么事故,闹个什么群访缠访,又总能划归到哪个县里去。想管了,打个电话问问,不想管了照例汇报给市长。

  思来想去,看似炙手可热的常务副市长,竟成了每天游走于会场、饭桌、市长办公室、书记办公室的摆设!

  哪里比得过一个县委书记?

  这些天唯一值得说道的事,无过于张相伟的调任了。

  关于张相伟的位置,几年前说到现在。民间组织部给他安排了众多的位子,从省委组织部长到宣传部长,再到明都市委书记,但几年下来都不见动弹。

  算起来,张相伟也是长林市干的最久的市委书记,前两任都成了省委常委,唯独他一直按着不动。直到市长廖智力调任了副秘书长,市里的干部才算活泛了一圈。

  省里的朋友告诉温言奇,张相伟即将升任分管工业的副省长。

  虽然不进常委,但也是妥妥的高级干部了。

  和张相伟确认副省长消息一同下来的,照例就是七七八八数不清的新市委书记人选。

  说来也是奇怪,干部调动向来是走一个来一个。知道走的人去哪里的时候,就应该同时知道来的人是谁?

  可这几年就有些反常。往往是要走的人传一段时间,变成了要走不走,欲走还留的架势。好不容易走了,来的人又成了谜,你猜我猜大家都猜。这次说中的人,旁人就会高看一分,以为这人后面有了不起的消息渠道,可下次偏又说歪了。

  人都说如今工作不好干,其实哪个事好做?民间组织部工作更不好干,造谣流言也需要水平。传闲话的目的还不是希望有人来听?最好是抱着膜拜的心情来听,听完再传出去。传的时候最好再打个括号,谁谁谁说的,透露名字的时候不能大喇喇的直接说了姓甚名谁,一定要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意思,要始终保持神秘,宁猜十分,不说一分,这都是规矩。试想一下,如此复杂的办事流程,如果一言不慎搞歪了一次,那影响的就不是声誉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本是传个闲话,真就坐实成了传闲话,倒是非。

  酒桌子坐的多了,不免落入俗套。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却也成了民间组织部的一员。究竟谁接任市委书记呢?是外来的还是本市的?打心眼里,温言奇还是希望呼声最高的副书记王力接任,无论如何都好过于一个从头再来,陌生的一把手。可呼声最高不代表就稳操胜券,副书记董平已经变成了市长,再提拔一个副书记的几率有多大?况且,那个关于前任省委书记王全胜隐隐约约的消息,一直萦绕在脑子里。王力跟王全胜的时间最久,得到的实惠也最多。如果王全胜真的出了问题,岂能不影响到王力?

  那王全胜究竟有没有问题?虽说消息不多,也不具体,但温言奇还是倾向于有。毕竟官作到他这个级别,有了问题,处理的方式也会多种多样。就像章书记的事,知道的人很多,说不上具体情况的还不是大有人在。连温言奇都听到过很多版本,被抓了,被判了,被一撸到底了……不计其数。

  更何况王全胜?也许他也是被降了级别,或者取消了什么待遇。毕竟已经退休的人,又远在京城,不公布的话,听不到很正常。

  但无论如何,王力是知晓的。按温言奇的判断,王力之所以知晓,才会拉下脸来甘作张斌的说客。

  尽管这般想了多日,最终,还是盼望着新任市委书记真的是王力。而不是别人口中的某某或者某某某……

  如此一琢磨,突然醒悟过来,虽说只带耳朵不带嘴,搞不好在旁人眼里,这个一说到市委书记人选,就挂着神秘笑意的常务副市长也是民间组织部的重要一员,甚至也兼着常务!

  所以,再碰上议论人选问题的场合,温言奇索性连笑意也收了,有人还说的时候,便拉长了脸,作不快状。

  看到脸色的人,嘴上不敢再说,心里却已认定,这个人选在温言奇这里已不是秘密了。

  简直百口莫辩。

  批评这个传闲话,斥责那个倒是非,其实最该骂的恰恰是组织部这帮鸟人,什么事都搞的神秘兮兮的,说一半捂一半。简直就和那个民间组织部两块牌子一个单位,合署办公!

  心里骂完了,又不得不承认,组织部嘛,搁到明朝就是个批红画圈的衙门。最上面的不作声,他们又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但再往上骂,又不敢了,对于省里的最高机关,作为一个常务副市长,还是要心存敬意的。

  浮言告一段落的时候,上次那个罗里吧嗦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终于到了长林。也带来了一个半生不熟的新任市委书记——省交通厅厅长赵锋。

  副部长依旧和颜悦色,主要宣布的是赵锋的市委书记,但张相伟的任命通知已经提前一天下发到了市里,副省长已然是他的领导。虽说还是那么啰嗦,但语气里明显有了一丝敬畏感,代表省委评价上任书记时,总是时不时的侧身看看身边的张相伟。

  温言奇高坐在台上,面对着全市县处级干部,眼神交会时也毫无表情。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必然是威严的,也肯定是空洞的。

  身旁的王力多半时候,头都低着,偶尔抬起,也是副部长说到感叹号的时候。

  虽然一直希望王力能够就任市委书记,但当结果真不是他的时候,心里又莫名觉得庆幸。总想着王全胜有事的前提下,如果他还能快速升迁,就有些卖主求荣的嫌疑。

  秘书嘛,总跟领导挂着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说这是周元力说过的话,但大体上还是没有争议的。

  如今王力这个境地,留给人的印象不见得就会差。起码在温言奇这里就是如此,从上次给张斌当说客,到这次没有接任市委书记,也许能够说明,这个人还是值得交的……

  只是面对这个新任市委书记的时候,心绪还需要调整。当年王力是政府办公厅副主任,赵锋是副厅长,一个圆桌上坐的时候,王力当然做了主位,对赵锋说话也是自带优越感。现在情况变了,就像雷文耀面对孙立,自己面对李辉一样,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不管怎么说,属于张相伟、廖智力的时代正式结束了……

  市领导班子按例给赵锋举行了欢迎宴会。

  多年未见,赵锋还是那么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从会场到酒桌,他那件黑蓝色夹克衫的拉链就从来没有打开过。党办主任杨立新介绍了敬酒的人,赵锋只是点点头,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并不称呼对方名字,包括温言奇在内。

  唯独两个例外,一个是面对王力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胳膊。

  另一个便是苏梅敬酒的时候,赵锋眼前明显闪过一道光。

  王力可以理解,在省里的时候,交集肯定很深。

  苏梅更可以理解,男人堆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是人都会觉得眼前一亮。也就是赵锋这个级别阅人无数,定力了得,只是一道光而已。换做自己万箭穿心都有可能。

  即使董平如何唱高调,和不说话的人喝酒,气氛就始终起不来,一顿欢迎宴会很快便以官方的样式结束了。

  见时间还早,回宿舍也是翻来覆去做样子。温言奇便习惯性的打了小赵电话,将两坛原浆酒放到车上,一屁股坐上了车,问清了孙立的房间。

  孙立一边开了门,一边接着电话,哼哈几句,说了声知道了。扭头便对温言奇说:“怎么劳烦市长亲自给我送酒?这个小赵!回去得好好教育。”

  “与其放在我那里当摆设,不如给你喝了,好歹舒筋活血。”温言奇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赵书记很严肃啊……倒不像张书记……”,孙立将茶放在温言奇手底下。

  温言奇笑了笑道:“你是习惯了张书记,我原来见过几次赵书记,人挺好,就是话少……”。心里却想,孙立和自己都是做过市委办主任,除了睡觉,剩余时间都和领导混在一起,自然不会觉得谁严肃。如今孙立远在云州,自己又在政府,再看赵锋的严肃劲当然就会放大些。

  不过想来也是,交通厅的位置炙手可热,手里握的项目都是真金白银,都说要致富先修路,无论哪个地方,修路怎离得开交通厅?现在财政资金,一个比一个困难,想不仰仗都难。赵锋整天被市县领导围着转,如果不严肃些,再多的项目也经不住批,索性拉下脸来。能给小了不给大,能不给了就不给。毕竟省里还有一众领导手里握着笔,想签给谁的时候,还要留个余地。久而久之,严肃便成了习惯。

  孙立笑道:“也是,我现在远在云州,见的最大的领导就是你,偏偏还不摆个架子。”

  “我还没学会,等学会了,哪天给你摆一摆?”温言奇故作姿态的说。

  “可别!”,孙立忙说:“还是保持现在状态最好,若是拉下脸来,那酒还怎么出手?别说我,小赵都得吓死!”

  温言奇忍不住笑出了声,想象那个场景都觉得别扭。

  “向继平给你打电话没有?”孙立突然问道。

  “向继平?没打,怎么了”。

  孙立不置可否的哎了一声,才说:“前些日子给我说,干不动了,想退下来,我以为他要给你打电话的。”

  “退下来?他多大?”,话一问出口,才想起,向继平常务副县长直接作了人大主任,陪了三任县委书记,年龄怕也快到杠了。

  “五十六周岁不到……”,孙立说:“要说年龄确实也不小了,但没赶上换届,按理说再干两年没有问题。”

  “那你什么意见?”温言奇问。心想,既然向继平主动给孙立说了,那他心里肯定是想好了的。

  孙立犹豫地说:“其实退下来休息也好,只是我刚去几个月,他就不干了,怎么都觉得不太好看……我也试着劝了劝,但看起来已经想好了。”

  也是,对于向继平来说,孙立是陪任的第四任县委书记,就是今年不退,后年赶上换届也要退。但对于孙立来说,接任县委书记不久,一个本还可以再干两年的人大主任就退了,会让人感觉是撂挑子。今时不同往日,人大主任虽说是二线,但在老干部那里,在代表那里的作用不可小觑。最起码他代表着一个县的众多坐地户。人言可畏,搞不好会传出闲话来。

  孙立这会提了这个事,该是想让自己做做向继平的工作,可既然他已经决定,这个工作又怎么好做?况且平常这样的工作都是劝人让出位置来,这却是反着来的。

  便问孙立:“你什么意见?”

  孙立想了想说:“我想最好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哪怕一年也行。”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温言奇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幽幽的说道:“别说向继平了,我都觉得力不从心。到市里来这段时间,又搞成了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白天眼皮就涩的厉害……向继平既然肯给你说,那绝对是想的时间久了……”

  “那肯定……”,孙立点了点头,“我算着日子,你在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打算,但不好意思说。直到我来,才提了出来……”

  “你算着日子……”温言奇笑了笑。却又觉得这个算日子的说法搞不好也是成立的。现在想起来,年初人大会塞纸条的时候,王力话里话外点了向继平好几次。后来,市人大也严厉批评了向继平,说他工作不力。反正从那以后,人就好像提不起精神。

  又猛地想起送自己的时候,向继平说的那些话,要做朋友,做老朋友。当时还以为是应景的话,现在看,这些话向继平是想好了才说的。

  如此一来,孙立就更认为向继平不该现在走了。有些话不好明说,他觉得向继平早就想好了,自己在任的时候不好意思提,偏偏换了新书记,就好意思提了。本是一个想休息,一个也愿意让他休息,但时间不凑巧,反倒成了矛盾。

  温言奇思忖着,首先肯定是要确保孙立心里不能再有别的想法,可他没想法的前提就是向继平答应不走,向继平又是想好才说的。

  两下一想竟然是个死胡同……

  半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便问孙立,如果向继平真要退了,人大主任有没有人选?

  孙立想了想,说了一个温言奇意料中的名字,岳长河,也只有岳长河了。本想着让他接任韩云辉,中途被胡纪凌插了一杠,合着他的年龄,人大主任就成唯一一个还不错的选项。

  温言奇说:“让向继平接着干,可能行不通。但可以让他闲下来。既满足了他想休息的打算,还体现了新一届班子对老同志的照顾,顺便还提拔了岳长河。”

  “什么办法?”,孙立忙问。

  “党政分开,岳长河作人大主任,向继平当党组书记。”温言奇信心满满的说。

  孙立思虑了一番,不由的点了点头道:“办法确实是个好办法,既提了岳长河,又安抚了向继平。只是,党政分开,赵书记会同意?又不是人多的没地方安排……”

  温言奇摆了摆手道:“你找赵书记说肯定不行。去给王书记说,只要王书记同意,赵书记那里,他自然会说。”

  孙立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意。王力虽说也严肃的紧,但再怎么也比新来的赵锋好打交道,况且人家主管干部,作为县委书记怎么都绕不开,也不能绕开。

  “有个事得同你说……”

  温言奇一笑,问还有什么事?

  孙立却反过来问道:“刘仕武是不是同你讲过,政协想在海棠峪建个疗养院?”

  “有这么档子事……”,温言奇回道。不知已经翻篇的事,又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刘仕武又同雷文耀讲了……”。孙立一副鄙夷的脸色。接着说:“这次说的不是疗养院,叫什么交流培训中心……”

  “那不是换汤不换药!”,温言奇撇了撇嘴道:“我当时就给刘仕武说过,海棠峪是景点,人来人往,看的是景色。你搞个不伦不类的东西放到哪里,像什么话?真想建了,上林村子里去搞,离得又不是多远……”

  孙立说:“雷文耀给我说了,我也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不能破坏海棠峪景色。后来又说,在路口找个延伸进去的地方,我一直没表态……”

  “对!”温言奇不耐烦的说:“怎么就非看上海棠峪了!”

  “但……”,孙立欲说还休的看了看气呼呼的温言奇,自然自语道:“雷文耀顶不住了……”

  温言奇眼睛一瞪,“顶不住了?什么意思!”

  “张达给雷文耀说了……”

  “张达说了?张达凭什么说!他……”,温言奇一时哑口无言。张达一个政办主任,有什么能力给政协揽这样的事?孙立的一句顶不住,已经再明显不过。所谓张达的嘴就是董平的嘴。董平要办成这件事,雷文耀算什么?孙立也无可奈何。

  温言奇实在想不明白了,那块地下面是有黄金啊还是有钻石?至于杨兆文如此纠缠不休?自己都拖到调岗了,还心心念念的建这么个破玩意?再找雷文耀?再找孙立?不对!他并没有给孙立说,也没有给雷文耀说,只是通过刘仕武的嘴转达给了雷文耀。雷文耀不答,又搬来了张达,攀扯上了董平!

  “然后呢!”温言奇气呼呼的问。

  “雷文耀批了……”,孙立声音很小。但传到温言奇耳朵里,却似一记破锣般哐嘡一声。

  “怎么就批了呢?”温言奇仍觉得不可思议,紧皱了眉头,说:“就算是张达说了,也不见得就是市长的意思吧?就算是市长的意思,他雷文耀给市长解释解释嘛,海棠峪就那么大点地方,你藏到哪里也能看见啊,况且,以后不发展了吗?景区不往外扩吗?道路不往外扩吗?扩到跟前了怎么办?”

  温言奇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没意思。海棠峪虽说是云州的景区,可市里这些领导,哪个一年不去个十几次?怎么就能容忍里面有个莫名其妙的建筑!难道自己想的这些,他们就一点也想不到吗?是不愿意想,还是真的就蠢到这个份上了?就算真蠢的无可救药,那你也别说出来啊?如此一说,天下岂不是都知道你蠢的和猪一样?

  温言奇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自从到市里后,不顺心的事比比皆是,还从来没有哪一件事能让自己如此气愤,如此憋闷!

  孙立却说:“你说的这些都对。雷文耀是不是真心拒绝刘仕武,我不清楚。但张达的话里,已经提到了市长。我想市长如果没有这个说法,他张达是不敢松这个口的……”

  “你啊……”,温言奇摇了摇头,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样子说道:“你说的对,没有市长的授意,张达不敢松这个口。但雷文耀批了,他们建了,看见的人要骂人,该骂谁?骂张达吗?骂杨兆文吗?”

  “空口无凭,真要有事,张达一句市长没说过,你们还能拿出录音不成?你就不想想,杨兆文和张达搭哪门子关系,既然给市长说了,市长又让张达传什么话?”

  温言奇硬生生的压了后半句,这都是在留一手,防备着日后出问题,问到自己头上来时候,一推六二五,我什么都不知道!

  哎……温言奇长叹了一声,仿佛呼尽了肺里的所有空气。

  刚才的这些话,孙立大部分是想的到的,但他或者雷文耀不敢得罪董平,不敢得罪董平手里的权力。

  其实杨兆文或者董平更或者张达,不是蠢,而是聪明绝顶!他们知道怎样做才能即达到目的,又不担责任。

  他们知道怎样做才能将权力的影响力运用到极致。

  他们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你敢怒不敢言,或者心甘情愿……

  “孙立!”,温言奇猛地坐起身,问道:“杨兆文为什么偏要在海棠峪建?谁投资?”

  孙立被温言奇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忙说:“说是由政协委员投资……”

  “那就是企业投资……”,温言奇喃喃道……

  想了半晌,温言奇明白过来,但也顿感无力。对孙立说:“如果你是政协委员,也是搞企业的,有钱,愿不愿意给政协投资一个培训中心还是疗养院?”

  孙立便说:“除非我钱真多……这样的事除了落个名声,没有什么收益。”

  温言奇摇了摇头又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同意在海棠峪建任何建筑,包括宾馆及其他游乐设施?”

  “太近了么……”,孙立马上说:“上林村和泉林乡那么近,就拿住宿来说,如果海棠峪建了,游客就不会到上林也不会到县里,钱去哪里挣?再说了……”,说到这,孙立突然顿住,一时惊愕。

  半晌才说:“你是说这些人打的主意就不是为政协所建?而是自己运营?”

  “对!”,温言奇点了点头道:“像一个楔子一样,钉在海棠峪,做成独家生意!”

  孙立一时无语。

  半天才问:“市长知道不知道?”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温言奇不屑的哼哼了几声。

  “狗日的杨兆文!”。孙立一股气涌上心来,口不择言。

  “他妈的绕来绕去,搞了这么一手!”

  骂完,又长叹了口气。温言奇明白,孙立的这口气叹的很是无力。骂,无济于事,可不骂又能做什么?

  本来弄清楚真实目的是很困难的事,现在才发现,除了搞明白了内容,没办法才是最难!

  把这个伎俩说透了?不可能,人家不认。给董平讲明白了?也不可能,人家更不认,而且,谁知道董平在里面是个什么角色?

  更何况,雷文耀已经签字了……

  说来这个杨兆文眼光了得,耐心了得,手段更了得!他知道只要县委书记还是温言奇,这个事就办不成,为什么?因为温言奇在云州根植了八年,他不松口,没有人敢应承。就像刘仕武问的时候,温言奇并没有明确的拒绝,可他连问第二次的勇气都没有。

  等到温言奇离任。新换了书记县长,杨兆文就拿捏准了,只要他自己露个脸或者董平的招牌打一打,雷文耀也好,孙立也好反对的几率太小太小。为什么?因为市长是新任的,既是和孙立原来就不对付,那有如何?不是还有个雷文耀吗?这么一次拉近关系的机会,换谁不接住?

  由此看来,不单是温言奇自觉对杨兆文有意见,杨兆文也对温言奇有意见,只是两家心照不宣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与其说是问温言奇,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覆水难收、木已成舟。更何况他们深层次的目的,只是两人猜出来的。拿着这个猜想,能给谁解释?

  孙、雷俩人日后必被泉林唾骂,若是赵锋和张相伟一致,也必然会责备俩人,他们就像钻进风匣的老鼠,两头受气。

  雷文耀亲自批了字,好歹会在杨兆文和董平那里买个好,而孙立……

  温言奇摇了摇头,不说什么。

  “如果是你,会怎么办?”,孙立明显意识到他才是两面不讨好的角色。

  温言奇楞了楞,不说别的,杨兆文和董平在自己这里,不搞这样的把戏,就是出于忌惮。当然这个忌惮不单单是温言奇这个县委书记,恐怕还有他身后的张相伟。现在才这样做,不说明他们已经将自己排除在他们那个圈子外了吗?

  换做是自己怎么办?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自己这里办……也不可能办成!

  叹了口气说了句:“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能做的,只能是拖……拖着他们施工,拖着他们运营,拖着他们露出真实目的……”

  愣坐了半晌,自觉无趣,便起身告辞。

  孙立要打小赵电话,温言奇却摆了摆手,只说走一走,走累了好睡觉。

  华灯初上,已是初春。

  上午还在感叹张相伟和廖智力的时代已经过去,其实从向继远意图离职,到杨兆文阴谋得逞,不正说明属于自己的云州时代也已经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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