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你不恨吗？”陆敏欣问道。陆敏欣忍不住要问。

  眼前的“陆敏欣”许是因为大限将至，所以整个人都以一种飘忽的形式出现，导致她的形象显得特别的出世，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

  可是，陆敏欣在梦中数次梦见过自焚的场景，每次梦中，除了剧烈的头痛，陆敏欣都能感受到满腔的恨意，对一切的绝望。如果不恨，“陆敏欣”又怎么会这么激烈地结束自己的性命？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不到了万不得已，怎么会寻此短见？

  “恨？”“陆敏欣”喃喃自语，然后反问道，“恨什么？”

  陆敏欣一怔，迟疑地说：“让你落到这步田地的人。楚王？或者父亲。你如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帮你。”陆敏欣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恶魔，在蛊惑着“陆敏欣”。“如今，阿澈活着。我可以和阿澈一起联手，定不会像你最后那样无助的！”

  “陆敏欣”眼神空洞，听到陆敏欣这样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许是恨的，所以才有勇气点起一把火，将自己烧成一捧灰。可是，当允礼跪在十方师父面前，许下大愿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妄。这一辈子，爱都来不及，怎么就选择了恨呢？”

  陆敏欣被这句“一辈子爱都来不及，怎么就选择了恨呢？”给戳中了。心里生出无限地酸楚。陆敏欣感受到其中悲伤的力量，这是来自眼前的“陆敏欣”。

  “陆敏欣”的头微微摇了摇，说：“我想明白这件事是时候已经太迟了……恨能做些什么呢？我搭进去自己的一条命不够？这一世重来，还要你也搭进去？不值得。楚王的野心是那张龙椅，你我都不过是他觉得可以助他夺权的工具。一旦失去了效用，他必然不会再与你纠缠。至于……陆良珏，既然你已经知道他不可靠，便避如蛇蝎。不被他利用就是。当然，倘若是他不仁，自然不能怪你不义。如是……要为了我就不必了……童安，你看到的，允礼已经为了我的恨，付出了太多。如果，他拼了一片赤诚孝心换来的母亲，还要为了前尘往事，执迷不悟。他这一片孝心岂不是愚孝？还有，你家殿下。他是满心要娶你为妻，与你白首同盟。你要借他的深情，为我复仇吗啊？童安，我是个不存在的人。你知道吗？你我如今相见都是错误。你说的对，我有未了的心愿。我的心愿是没有陪子由白头，没有伴允礼成长。童安，你能替我做这些吗？好好保护自己，保护允礼，做殿下的妻子。为我做这些好吗？”“陆敏欣”泫然欲泣，却保持着一抹和煦地笑意。

  陆敏欣想起母亲去世前，也是挂着这样虚弱的微笑。“童安，不要哭。阿母不疼……阿母只是……要去该去的地方了。你乖啊……”

  如今的“陆敏欣”的笑容与母亲如出一辙。

  虽然陆敏欣极为喜欢允礼，可是，“陆敏欣”是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期许。是目前的陆敏欣所不能及的一份感情。虽然“陆敏欣”称穆王为“殿下”客气疏离。可是，言语间深情不减半分。虽然，她们同为一人。可是，字字句都是为了她着想，不曾为自己多想半分……

  “陆敏欣”满怀期盼地看着陆敏欣，等待着陆敏欣的回应。

  “陆敏欣”愈是这样，陆敏欣内心就挣扎。如今她的勘破，是陆敏欣不能理解的！为什么！要放过那些让你变成这样的人！陆敏欣有一千句话说不出口！明明可以报复的！就连十方和尚都将穆王送到这里，为的就是要他知道前世死别之后，“陆敏欣”是如何凄惨。可是，为什么！“陆敏欣”要将穆王送走！

  如果是因为穆王是心爱之人。那陆敏欣呢？我是再世为人的你？难道，我的存在不就是为了复仇吗？

  陆敏欣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陆敏欣”好像全都知道，她看着陆敏欣说：“童安，爱比恨长。我已经恨了十年了，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了。”她微微哽咽地说：“童安……我没有时间了……算我求你，好不好？”

  陆敏欣不忍，微微别开脸，然后点了点头。“好。”说出来的时候，陆敏欣的声音暗哑，已经带着哭腔。

  只见”陆敏欣“露出满意的微笑，周身越来越亮，亮地就好像再次燃烧起来的样子。

  这阵强光，让陆敏欣措手不及，“童安！你要去哪里？”

  亮光中的“陆敏欣”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然后显得越来越单薄，就好像一层绢纱。

  “不要！”陆敏欣被自己的一声大喝，惊得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旁穆王焦急的神色。

  陆敏欣见到穆王，如失而复得的珍宝，扑入他的怀中。“阿澈！”

  穆王紧紧地将陆敏欣抱在怀里，“我在。怎么了？”

  陆敏欣悲从中来，喃喃道：“她消失了。”陆敏欣说出这几个字，顿时泪如雨下，“她消失了！她不见了！”下一秒，哭得撕心裂肺。

  只是梦中数面之缘，那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满是哀愁的脸，在最后笑了——满足地笑了。可是，也切实地消失了。

  穆王抱着陆敏欣，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说：“她不是消失了，她只是……得到安息了……”这句话是在安慰陆敏欣，也是在安慰自己……

  穆王闭上双眼，一滴泪从眼角也悄然滴落。

  方才，“陆敏欣”拼尽自己最后一点能量，阻止了穆王和陆敏欣去看前生之事。穆王更是被“陆敏欣”早早地送出了十方和尚的轮回镜。

  可是，“陆敏欣”不知道的是，虽然他看不见轮回镜里的情景，但是却能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字字句句，一字不漏地都被穆王听了进去。

  虽然没有看到前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穆王可以想象上一世“陆敏欣”究竟过的有多苦。

  苦到连见到自己，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只称作“殿下”。

  因为，那个本来对她好的人，已经走了十年。如今，自己也不过是陌生人，所以，远远看上一眼，也就了作慰藉。

  倘若，“陆敏欣”告诉敏欣她不甘，恨意滔天，穆王说不定不会如此怜惜。可是，在消失的最后，她没有怨恨。要陆敏欣完成的未了的心愿，是与自己白首，伴允礼成长。

  一颗心，就算被揉碎了，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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