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郭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之后去了秦天那里，刚进门就看到秦天坐在灯下看书，低头垂眉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自己，但又隐隐有着秦如烟的影子。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秦天，秦天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迟郭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迟郭进门坐下之后，秦天给他倒了杯凉茶之后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迟郭端着茶杯摇摇头说：“就是过来看看你。”

  “奶奶的事情你知道吗？她会怎么样？”

  秦天虽然愤恨秦老太的残忍，但是毕竟有着血缘关系，他又是秦老太带大的，所以总有那么一丝的牵扯。

  他有些期盼地看着迟郭，迟郭摇摇头说：“她必死无疑，害了那么多人！”

  秦天原本带着期盼的眼睛暗了暗，叹了口气说：“她那么大年纪还要判死刑吗？”

  “她不是杀一个人，是杀了很多个人，还贩卖器官，你觉得情节严重不？难道不该判死刑？”

  迟郭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太妇人之人了，秦老太那么罪大恶极的人，不管是在人间还是死后到了地狱都会被严惩的。

  因此他严肃地跟秦天说：“她不止会被判死刑，到了地府还会下十八层地狱。”

  秦天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迟郭，好半天才问：“那当年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迟郭望着自己的傻儿子说：“我虽然是一方鬼王，有自己的封地，但是我也是地府的官员，我们是不能干预人间的因果的，你奶奶她天生就是坏种，是要做九世畜生的。”

  “我奶奶……”

  秦天下意识地想要替奶奶辩解，但是想到洞里的那些尸体，还有惨死的绿腰，他张口结舌，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贴着心口的那柄匕首，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里弥漫，既有对奶奶的怀念，也有对绿腰的遗憾。

  他是迟郭鬼王的儿子，却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从他睁眼认识人的那一刻就那个喜怒无常的老太太一直在照顾他，她算不得多么慈祥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却也从没有发过脾气，她愿意花钱找来别人家的孩子陪着他读书学习玩耍。

  在不懂事之前，秦天一直觉得自己的奶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奶奶将山下村子里的地主家的女儿偷回来杀死的时候，秦天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那个“好人”，原来只是对自己好而已。

  他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咬断那个女孩的脖子，吮吸着血管里热腾腾的鲜血，秦天捂着嘴巴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眼泪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他没有让秦老太发现自己，而是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躲在被子里呜呜地哭泣。

  太可怕了，奶奶太可怕了。

  秦天逐渐长大之后，秦老太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她暗示自己的孙子，他们秦家就是个吃人的狼窝，所有的人进来都不能活着走出去。

  秦天淡淡地看着秦老太说：“我知道了。”

  我在20年前就知道了，我知道我是恶人的孙子，我知道我今生今世都洗脱不了这个罪名，因为我吃的喝的都是你给的，是你做着杀人勾当换来的。

  因此秦天觉得自己没有立场鄙视厌恶自己的奶奶，但是他确实在心里憎恨着秦老太。

  他一直不愿意接受秦家的工作，每天沉醉于花花草草，像一个辛勤的园丁一般侍弄着它们。

  秦老太最后也没有逼他，而是从外面找了别的小孩子来精心培养，让他们成为秦家的走狗，代替秦天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样才有了后面的秦风跟秦雨，其实他们也算是可怜人，只是没有遇到好心的人。

  也许秦老太给了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也将他们拉入这个血腥的大院，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也许所有的人最开始都不是坏人，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他们从小就接触到秦老太这样的黑心人，能成为好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们都是肉体凡胎，都有七情六欲，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欲望而催发心头的恶念。

  就像秦风，他想要活着。

  所以成为了秦老太最锋利的刀，首先杀掉的就是自己的亲人。

  在那一刻，他已经用亲人的鲜血祭了刀，那么从今以后谁都不会成为他的牵挂，这也就是为什么秦风会成为秦老太最器重的心腹，因为他无情无义，才没有软肋呀。

  至于秦雨……

  秦天感觉到她似乎也有了变化，大概是因为迟郭吧，因为对男人的情欲而变得面目全非。

  她以为秦天没有看出来她的小动作，其实秦天对人心变化超级敏感，最开始的时候秦雨因为沈青跟自己有些相像而感到亲切，非常喜欢沈青。

  其实在她成为秦夫人之前，她对沈青都有些天生的好感，可是在跟迟郭发生关系之后，她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迟郭，对于想要接近迟郭的女人都非常仇视，更别提沈青与迟郭的白月光几乎一模一样，一来就住进了栖梧苑。

  所以她三番五次地找秦天，想要秦天弄走沈青，但是秦天能怎么办呢？

  他本来就是来弄走沈青的呀，可是在这戒备森严的迟郭王府，谁能把一个大活人变没呢？

  又不是香妃能够变蝴蝶！

  “想啥呢？”

  迟郭喝完茶起身对秦天说：“如果你跟沈青，两个只能走一个，你怎么选择？”

  秦天看着迟郭，见到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思索一番之后说：“如果只能走一个的话，我选择让她走。”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秦天淡淡地笑着看着迟郭说：“你大概没有见过她在人世间的样子，轻松自在得像那翱翔翔天际的鹰，她快乐地笑着的时候，好看得像三月的花……总之她的快乐都在人间，我知道她不喜欢这没有日月星辰的鬼城。”

  迟郭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知道她是怎么选的吗？”

  秦天有些不解地望着迟郭，迟郭有些得意地开口说：“她选择让她走，她说我是你的父亲，必定不会折辱于你，反而会好好培养你，让你成为下一任鬼王。”

  秦天忽然就笑了，他点点头说：“这是沈青说得出来的话，我敢肯定她还说了等我成为鬼王之后，她还可以来做客、来看望我。”

  迟郭一副见鬼的模样，他不明白这两个人没有见面也没有通信，却如此地了解彼此。

  这让他心里有些酸涩，明明就是自己先认识卿卿的呀，怎么好像她跟谁都比跟自己有默契？

  迟郭气呼呼地摔门而出，留下一脸苦笑的秦天。

  他也想走呀，谁愿意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蹉跎一生。

  但是如果真的只能走一个的话，那就让沈青走吧，鬼王府里的女人都多了，沈青应付不来的。

  他留在这里是王府未来的继承人，那些女人或多或少还会忌惮一二，而要是沈青留下的话，那她就是府中所有夫人姨娘的眼中钉肉中刺，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沈青那个傻姑娘，估计只会直来直往地跟人家硬刚，免不了被一些心机婊子戳暗钉子。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留下比较好，再说迟郭不可能一辈子囚禁他，他有机会还是能去人间见沈青的，或许就像沈青说的，等他成为鬼王的时候，两人还能再见面的。

  这么想的时候，秦天突然觉得作为迟郭的儿子还是有点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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