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上群情汹涌。

刚口沫横飞骂完李世民的李渊，气势全消，抚案垂泪，一声声地道：“是朕之过！”

趁着阿耶害怕又愧疚的空儿，李世民本想膝行上前几步，趁机刷一发好感的……却好死不死地，猛然想起了绵绵说过的“跪而吮上乳”，当时就是脊背一麻，被恶心地一个哆嗦。

然后他哭着扑上去，抱住了李渊的腿：“阿耶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叫儿担心啊……”

李渊立刻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世民，是阿耶错怪了你……”

父子俩抱头痛哭，场面十分感人。

旁边杵着一个完全没找回状态的当事人李建成。

因为李世民从头到尾没有趁胜追击，没有痛打落水狗，甚至还主动退让一步，倒是叫李渊欣慰极了。

而李世民演完一场大戏，眼都哭肿了，慢慢往外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有三分真情，倒有七分是作戏，大概这就是皇家吧！

今日不了了之，后天还有一次太白经天，李世民并不担心浪费。

他太了解阿耶了。

李渊性子温软少决断，废储君这样的事情，他一时根本下不了决心。

而且，他害怕。

有李建成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坐在后头观战，扶持太子，打压秦王府，维持平衡……他心情超然，安心。

可如果前头没有了李建成，他直面李世民，他会忌惮，他根本坐不住。

因为，他其实比谁都明白李世民的功劳有多大，他更比谁都明白，这个天下应该属于谁。

废了李建成之后，李渊就必须要直面这个事实，再也没办法装糊涂了。

他当然不想要这样的局面，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逃避了。

翌日。

六月初二。

一上朝，百官再一次参奏，请废储君。

李建成痛哭流涕，李渊亦再次当庭洒泪，仍旧没有结果。

下朝之后，两父子又相对垂泪许久，李建成才说出了他的怀疑。

他不是不想自己去看看，或者派人去查，但，如今的秦王府，他明着，暗着，全都进不去！

在李世民面前，他储君的架子，根本摆不起来！

李渊半信半疑。

或者说，虽然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可此时的李渊，很希望事情还会有转机。

两人直接换了衣服，来了秦王府。

李世民得报，并不算太意外。

李建成并不傻，他自己就是当事人，他是最容易想透的。

他只道：“阿耶和兄长想见绵绵，可以，但世民斗胆，想请二位承诺，不要在绵绵面前，暴露我的身份……否则，害到我与绵绵的性命事小，若有更严重的后果……只怕我等肉体凡胎，无法承受。”

李建成刚才还一肚子火，张口就想怼他几句，生生被他的态度给吓着了，看着他，惊疑不定。

李渊也是愕然。

半晌他才道：“绵绵是阿耶的亲孙女，阿耶又岂会不疼他，阿耶答应你，你放心就是。”

李世民点了点头，又跟他道：“我化名傅寿。”

李渊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很快，小绵绵被抱到了两人面前，见了礼，李渊两人都盯着她看。

绵绵只小小一点儿，白生生，肉乎乎的，穿着红色的襦裙，胸前绣着双鲤鱼。

头上仍旧挽着发豆豆，大大的葡萄眼又黑又亮，小嘴巴红嘟嘟，下巴还有个小弧，神情呆萌，看上去，除了漂亮得出奇之外，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李渊含笑招手：“绵绵，到耶耶这儿来。”

李世民咬了咬牙，当时就是一肚子火。

李渊，是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都说了不要暴露身份，还是一张嘴就暴露了！幸好绵绵对称呼不敏感！

李世民脸上笑着道：“圣人慈和，绵绵不要怕，当自家耶耶就好。”

小绵绵乖乖点头，努力给阿耶撑场面，小嗓子奶乎乎：“耶耶好。”

李渊含笑弯腰，握住了她的小手手，正要问几句话，一个空灵玄妙的小奶音，就猛然撞入了他耳中：

【李渊？】

李渊的手一抖。

李世民早就蹲下，扶住了女儿，在女儿身后，静静看着李渊。

李渊勉强维持着笑脸，解了身上玉佩，递到了她手里：“绵绵，这个，朕给绵绵了。”

绵绵双手接过了玉佩，乖乖巧巧：“靴靴耶耶。”

【李渊看起来还挺和气哒！就是不怎么像皇帝呀！】

【为国生子李渊，一生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下李世民！上下五千年最没存在感的开国皇帝！】

【夏朝禹商朝汤，周朝姬发鹰旗扬，开天辟地秦始皇，高祖猪猪定汉邦，杨坚雄隋二世亡，太宗大唐威远扬，大宋赵大一人扛、乞丐皇帝朱元璋……】

【嘻嘻，写歌的人完全不记得李渊，听歌的人也没发现不对，大家只知道唐太宗李世民。】

李渊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

这几句话里头，重要的点实在是太多了，一张嘴几百上千年就过去了，李渊全身都僵着，根本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李建成坐在旁边，本来还端着架子，想暗暗观察一下绵绵，看她是神仙还是妖孽的……

但绵绵自始至终乖乖巧巧，小样儿萌萌哒，他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更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转头时一眼看到李渊的神情，他呆了呆，忍不住叫了一声：“阿耶？！”

李渊猛然回神，正想说话，李世民已经迅速抱起了女儿，手在他手臂上，重重一压。

李渊到嘴边的话，猛然咽了回去。

他勉强笑着道：“朕无事。”

李建成诧异极了，他盯着李渊的脸：“阿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李渊摇头不答。

倒是小绵绵被他的声音惊动，从阿耶怀里伸了伸小脑袋，满眼好奇的看了过来。

心声再次响起，与绵绵自己的声音，有点像，又不太像：

【原来李建成长得也不难看！可惜他根本就不行呀！】

【任何人对上李世民都是渣渣！二凤粑粑可不是任何人能取代哒！】

【千古一帝李世民！史上唯一天可汗！当皇帝当神将全都是妥妥第一！】

【居然还有人睁眼说瞎话，说李建成上位会比李世民好！这怎么可能呀！】

【比如太原之战，比如灭刘黑闼、刘武周……李渊不知多少次想鸟尽弓藏，抬举了一个又一个人，结果李神通败了、罗艺败了、李世勣败了……不是全军覆没就是主将被抓，多少人枉死，灭国之危怼脸上，李渊只能一次次求李世民出战，大唐才能延续！】

【那个时候李建成去哪里啦？为什么他没跳出来力挽狂澜，是不想嘛？】

【哦，不对，李建成也是请缨过的，李世民打刘黑闼，马上大获全胜了，李渊下诏书让李世民回京，这跟岳飞的十二道金牌有啥区别！】

【然后李建成手握刘黑闼家眷，才摘到了这一战的果子！】

二凤脑残粉绵绵一说到这个就停不下来，李渊越听神情越是复杂。

当皇帝好几年了，早已经没人敢把这些事情，问到他脸上了。

可他能否认吗？他不能！这都是事实！

而且……史上唯一天可汗！千古一帝李世民啊！

如果李世民真的有这么厉害，无怪会有神仙下凡辅佐！！

李建成也快崩溃了，他看看绵绵，又看看阿耶，有一种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明明在发生着什么，可他偏偏就是不知道！怎么看也看不出来！

他忍不住又叫了声：“阿耶！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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