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的不解在于，既然有取舍，不是样样都有的，那，草莓是一个吃不吃都无关紧要的食物，粮食却是怎么都不嫌多的，为何要先有草莓，而不是多几种类似南瓜这种能饱腹的食物？

他远远地看向武曦。

武曦与柴晏然坐在一起，正在吃草莓，闻言笑了笑。

而，此时，绵绵看看她，又看看狄仁杰，忽然眼儿大睁，心声爆鸣：

【啊啊啊啊！！】

长孙冲和柴晏然同时停下了吃草莓的动作，预备听。

武曦本来要说话的，一见两人这动作，就不急着说话了，反而慢慢地把手里的半只草莓又咬了一口，同时，身体缓缓向柴晏然靠近，动作缓慢，隐约有询问的意思。

而柴晏然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过去洗手。

主要她觉得绵绵可能是认出来了，而女帝什么的，她觉得不能过早让武曦知道。

武曦神情毫无异样，又坐正了。

绵绵的心声大叫道：

【啊啊啊！！】

【这种奇怪的，宿命一般的对视！！这种，这种，绵绵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难道曦姐姐就是女帝！？她也姓武呀！！阿耶问狄仁杰和问女帝是同一天！曦姐姐一定是女帝！！】

【原来女帝本名不叫如意也不叫媚娘，她叫武曦呀！！】

【啊，绵绵想像的女帝小时候，就是这样色儿的！就是这样超美貌又超聪明哒！】

绵绵激动地小脸泛红，扑过去就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武曦：“……”

绵绵眼儿亮亮瞧着她，武曦不敢打断她的思绪，只笑着捏了捏了她的小肉脸。

绵绵仰着小脸，盯着她瞧，然后忽然想到：

【虽然女帝小姐姐很好，可绵绵是二凤粉，绵绵最爱的二凤一定要长命百岁！】

【只要二凤能长命百岁，那不管是李治、李显、李旦、女帝、李重茂……全都不可能继位了！李隆基也有望蝴蝶掉！】

【可，就算二凤粑粑累啦，不想做皇帝啦，让他的儿子当皇帝，而这个皇帝不如女帝大大聪明……绵绵也还是要帮着二凤的，绵绵就是一个狭隘的二凤粉呀！】

小团子也不会掩饰，就这么看着武曦，小表情变来变去，先是兴奋又热情，然后转为思索，又渐渐转为愧疚。

然后她一下子推开了武曦的手，转头跑到墙边，面对着墙。

【绵绵不对，绵绵面壁，但绵绵不改。】

【绵绵是毒唯，绵绵只爱二凤一个人，其它的，全都是爱屋及乌！爱凤及崽！】

长孙冲和柴晏然同时站起来，过去搂着她，哄她玩。

这种事情，就算政脑不及格的柴晏然也明白。

绵绵似乎很有个性，有自己的喜好和想法，其实细究起来，她的行为，处处都符合逻辑，很多很多改变，每一点，每一处，全都在一步一步推动未来的改变。

开国之初，大唐就是需要李世民这样的帝王，正因为他是这样无可取代的千古一帝，才会有绵绵的到来。

要知道，不管是造反，还是摄政，种种手段，全都是需要有土壤的。

当李世民有了绵绵，贞观盛世会更加名符其实，李世民的帝王威望也会更加稳固，一个这样的帝王，外人要夺位太难太难了，时势便是如此，个人能力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就算这个外人的能力是上上，李世民的继承人能力只是中平，要夺位仍旧很难。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家天下的时代。

再退一步说，女帝是很厉害，但这世上，真就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人吗？

若帝位时时都是“谁有能力者谁上”，这对于大唐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毕竟，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帝王朝臣都是如此，就算真有权威的评判标准，能评出个一二三，那杀了“一”，“二”就能上位了，“二”会不动心吗？仍旧会有祸乱。

所以，虽然绵绵自认“狭隘”，可其实这样的狭隘，对大唐来说，却是最好最合适的。

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方才绵绵好一会儿没说话，长孙冲两人居然也不打扰，别说知道内情的萧锐和武曦了，就连狄仁杰都看出不对了，没有开口。

直到长孙冲两人把绵绵哄转回来，武曦才又开口，回答狄仁杰刚才的问题。

她道：“绵绵予大唐良多，陛下借花献佛，想回报绵绵一二，又有何不可？”

她顿了一下：“且人生于世间，又怎可能一无所求？曦随父一路至京，初行路时，世人多不知公主神迹，仍旧向往京城；离长安愈近，这向往便愈是殷殷。不知小公主者，所求多为出人头地，知小公主者，所求除了出人头地，自然会有更多。”

“不独小公主之事，世事皆是如此。譬如民间贫寒百姓，起初所求的，自然是口中有食，身上有衣，但温饱既足，所求自然也会变多。若达官贵人的衣食，与平民百姓无甚差别，那，百姓如何生出上进之心？阿杰，百姓心中野望，也许就从……”

她含笑抬手，细白指尖拈起了一颗草莓，对他轻轻一比：“一粒草莓始。”

长孙冲几人都不由得暗暗点头，觉得她确实早慧。

百姓没有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你跟她谈忠君爱国什么的，他们听都听不懂，只有这些摆在台面上的东西，能真切看到感受到的鲜衣华服，珍馐美馔，才能让人生出向上之心。

所以，这世上昂贵稀少之物的存在，绝非毫无意义。

武曦这番话说得略微斯文，绵绵有点没听懂，但还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哒！就拴系没次过哒东西，又肿么几道不好次哪？草莓介么好看！谁不系一看到就想尝尝呀！”

大家不由失笑，柴晏然随手把绵绵抱了起来：“绵绵宝贝儿说得对！很多复杂的事情，其实原本就是这么简单的！绵绵才是大智慧！一语中的！”

这会儿，是绵绵平时的写信时间，几个人聊得时间有点长，四只鹰训练有素，早就在外头等着了，嘎一声啊一声的催促。

绵绵回头看了看，抱住她脖子：“解解，我们去写信吧？”

柴晏然应了一声，就抱着她去桌案边，几人也都围拢过来，陪她写信。

绵绵熟练地拿起算筹，嘀嘀咕咕开始算字数。

如今，四只鹰都背上了特制的小书包，两根带子，背在背后那种。

绵绵每天要写三封信，给李世民的、给魏征的，给尉迟敬德的，虽然绵绵没有强迫症，但每天都看着闲下来一只鹰，也觉得有点别扭，所以绵绵现在还给阿耶写一封信，正好四只鹰一鹰一封。

于是李世民每天都可以收到两封信。

其实绵绵很想告诉二凤，武曦就是女帝，但小团子也是有心眼儿的，当着武曦的面，她可不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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