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从海棠岛回来，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

  高三一班依然是从前的高三一班，没有升学压力，只有听不完的额蝉鸣。

  但也不是一成不变，少了一些人，比如退学的张黎、比如出国的明若兮、比如转到了隔壁班的江语岚。

  也多了新的面孔，比如....以艺术插班生的身份、空降的大明星千明夜。

  人生就是这样，来来往往，皆是过客。

  *

  班主任办公室，数学老师抬了抬比杯子底还厚的眼镜，看向面前的三人，

  “学校要参加全国校服风采大赛，需要几位学生配合拍摄海报。你们之前的班主任选的是张黎和顾池栖，但张黎他...原本定的女生是明若兮，她也...”

  “所以开会决定，由你们三个人来做模特。”

  顾池栖看了一眼唐姝，扬眉笑得十分乐意。

  唐姝也乖巧的点了头，她真无所谓。

  身边的千明夜当然知道、自己大明星的身份被学校利用了，但也无所谓，点了头。

  “那就这么定了！下午就拍！”

  *

  一中的校服结合了日系和英伦系的学院风。

  此时已经是深秋，女生穿加厚的格子百褶裙、白衬衣外是米色针织衫，外搭深蓝色的西装外套。

  男生款式也差不多，只是裙子换成黑色的西裤，衬衣外多了一条黑色领带。

  北方大部分的树都不常绿，这个季节，实验楼侧面的枫林路、恰好一片浓墨重彩的红。

  瑟瑟的清风打落一片又一片的落叶，在半空盘旋，成为鬼斧神工的背景板。

  唐姝手里抱着两本书，亭亭玉立的走在路中间；身边的千明夜虽然顶着一头夸张的银发，但校服穿的整整齐齐。

  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每一帧都像是精修过一样，画面绝美。

  叮。

  身后出现一辆自行车，顾池栖敞着校服外套，美式前刺凌乱嚣张，恶作剧的飞快从唐姝身边经过。

  车轮的疾风、扬起少女耳后那缕绿发，她惊讶的往前看去，顾池栖单腿撑在路面，转身冲她笑得张扬。

  咔嚓。

  摄影师抓拍了这一幕。

  原本参赛的照片只需要送去评选组就行了，但顾少爷看到后十分满意，实在太喜欢了。

  于是他大手笔的砸了巨款，将这张照片做成了各种型号的海报，张贴在A城的大街小巷。

  *

  深夜，张黎从大楼出来。

  店里还在装修，为了赶工期请了两班施工人员连轴转，他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休息，其余时间都在这儿盯着。

  两个月前，他卖了家属院的房子，又撇下所有的脸面和尊严、借了一笔钱。

  带着这些钱，张黎孤身南下，去了一趟港城。

  和港城西化的夜店比起来，A城的酒吧实在太落后，这就是他找到的风口。

  但流行趋势传染的比风还要快，每一步都是和时间的赛跑。

  张黎回到A城，立刻在工体这边盘了不错的场地，并且找了从前的酒吧老板红姐合伙。红姐有经验和灰色背景，有她开路会顺利很多，所以张黎并不介意让她做甩手掌柜。

  他的时间很紧，必须赶在别人反应过来之前，先抢占市场份额。

  夜店这类的娱乐行业，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会成为灰色、黑色势力争抢的香饽饽。

  张黎没有任何背景和后台，他只能加快速度，争取在被盯上之前，积累到足够自保和抗衡的实力。

  ........

  过马路的时候，他看到了对公交站灯箱里的海报。

  是姝姝啊~

  她和分开的时候一样好看，不，她更好看了，好看到张黎根本移不开眼睛。

  好想她...

  可是，张黎垂头看了一眼自己。

  黑色的廉价西装沾了几处白灰，剪短了头发，因为饮食不规律消瘦了一圈。

  两天没有睡觉，唇边冒出了一圈青黑色的胡渣...

  低头闻了闻，好像还有些汗水的臭味。

  海报上的她比梦还要美好，他怎么能以这副模样去见她...

  算了，张黎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太慢了啊，明天开始，再少睡一个小时吧。

  好想快一点、体面的出现在她面前。

  *

  这么想着，但原本只需要过了马路、就能回到出租屋的他，却莫名其妙的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啊帅哥~”司机笑着问。

  张黎哑声回答，

  “城西、莲花胡同。”

  他在半夜十二点，回到了三建家属院。

  破小区一点都没有变，连空气都是熟悉的潮湿臭味。

  三楼的房子已经通过红姐的中介、成功卖了新的人家。张黎顺着又恢复了黑暗的楼梯、缓缓往上走，上了五楼。

  503门口，蹲着一个人。

  张黎只看了一眼，立刻退回了楼道。

  他不敢相信的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深呼吸了两下，终于再次迈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朝着人影走了过去。

  会是她吗...

  听到脚步声，人影抬起头。

  头顶的月光废了好久的功夫，终于才敢将她的脸照清楚。

  是唐姝。

  *

  唐姝仰着脸看张黎，没有撒娇、也没有哭。

  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视线仔仔细细的扫过他每一厘米的皮肤，生怕漏掉一点点，梦醒了就看不到了。

  仿佛依稀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某一天，那天晚上、他们也曾经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

  但那时的张黎，不会想将她紧紧拥抱、不会想亲遍她的全部、不会想哭。

  张黎上前一步，当看到自己沾了灰的鞋、和唐姝身上洁白的毛衣和长裙，他又退了回去。

  “张黎....”

  地上的女孩儿委屈巴巴的叫了他一声，朝他伸出了莹润发光的手，

  “我的腿麻了...”

  张黎没有去拉她的手，俯身抱着她的双肩，将她扶了起来。

  干净娇气的女孩立刻扑进了他的怀里，将那张比花还要娇艳的脸、毫不嫌弃在他的外套上蹭了蹭，全是亲昵。

  他僵硬的说，“我身上...脏。”

  唐姝又蹭了蹭，

  “不脏，好香，全是张黎的味道。”

  张黎的心瞬间被酸涩和喜欢胀满，他隐忍的咬紧了腮帮，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长发。

  “怎么在这里？”他哑声问。

  唐姝仰头瞪他，眼睛立刻红了，

  “张黎，你一点也不想我...我等不到你...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张黎，我想你。”

  *

  就算因为年纪小而被合作商看不起、就算被故意压价刻意为难、就算被老女人在酒局上借机揩油、就算被暴发户大客户用钱砸在脸上、就算...

  一切，张黎咬着牙坚持着。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所有的坚持、原来就只是为了这一句‘想你’。

  有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在想他，在等着他....不管怎样都是值得的。

  人总要有一个为之奔赴的目标，才不会迷茫走错了路不是吗。

  而他的目标，也在想他。

  张黎红了眼睛，终于紧紧的抱住了唐姝，

  “姝姝，我想你，没有‘也’字。”

  “我想你想得、都要坏了。”

  唐姝踮起脚，在他的眼睑上轻轻触了触，

  “张黎，那要我帮你修一修吗？”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面前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大半的青涩。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线条更加的清晰，少了一丝俊朗，多了几分性感。

  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没有半长的刘海挡着，也更加的诱人深陷。

  他双眼轻颤，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这么久，才哑声回答，

  “好，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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