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会，四皇子姬无风站在其后，悄悄地去打量太子殿下。

  见太子稳如泰山，面上无丝毫情绪显露。

  姬无风不由心生佩服。

  等朝堂之上议论了一轮常规事务。

  高义公公凑到陛下耳边轻声提醒：“陛下，镇海公与其两个儿子已候在殿外。”

  “宣！”

  “宣镇海公觐见！”

  镇海公身着常服，手捧战甲，战甲之上放着一个黑色木盒：内置虎符；身后跟着他的两位儿子，二人皆是陛下亲封的征倭将军、东征将军。

  行伍出身，三人身板都笔直挺拔的很，行动整齐划一，跪下见礼。

  “臣拜见陛下！”

  道明帝一挥手：“平身吧。”

  高义心领神会，带着两名小太监走下去。将镇海公和二位将军手中所呈之物，恭恭敬敬地接过，放到陛下面前的御案之上。

  道明帝盯着虎符，铜制，已被摩擦的熠熠发亮。想必使用它的人经常擦拭所致。

  “镇海公镇守东南多年，如今请旨告老还乡。朕，感其功绩，今晚在迎仙宫主殿设宴，到时诸位爱卿俱来。”

  镇海公叩首谢恩后，携带两子站到武将之列首。

  三人镇静自若，面上不见郁色。

  辛苦为朝廷戎马一生的镇海公，如今就落了这一餐晚宴的招待。

  武将之中，英雄惜英雄，几位年老的武将，脸上都是悲戚之色。

  关东侯宋霓开早年曾短暂与镇海公共事过一段时日，见老英雄日暮黄昏，这般收场，心中很是苦涩。

  他瞧着上位的道明帝，又瞧了瞧大殿上暗露自得之色的官员，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唉......何时是个头哇？

  右相一派自然神色愉悦。

  兵部张侍郎挨着姬无由的二舅舅站着，低声道：“东征将军辛苦多年，如今休养休养，也是不错。”

  二舅舅斜睨了他一眼，此人曾经因将士甲衣以次充好，与他有过过节。

  “辛苦张大人，能者多劳。切记别再以假乱真，寒了将士们的心才是。”二舅舅才不管同朝为官那套，有怨当场怼。

  左相表情凝重，站着不发一言。

  右相却在此时出列了：“如今老公爷已上交虎符，然辖下七州的指挥使却依然是原先那些人，不知陛下如何.....”

  镇海公淡定插话道：“依右相之意，今日这大殿老朽立在这，你就谏言陛下明日推倒，新建不成？！”

  不等右相插话，镇海公继续说：“陛下圣明，外患未除内忧尚在。贸然调度，恐地方生事端。”

  范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姿态。瞧这一处，心中嘲讽道，右相是有点着急了。

  道明帝神色不明，只听见“恐生事端”几个字。

  朝廷可用之才不多，他上哪儿寻人，去填补七个萝卜坑！

  道明帝心中发着牢骚：马上就要过年，安安单单过个年不好吗？右相这是找事。

  兵部又有几位官员出来赞成右相之言，御史与户部官员站出来提反对意见。

  朝会立即变得喧哗，吵吵嚷嚷......

  人员替补太大，道明帝也嫌麻烦。他朝着底下呵斥道：“行了！底下州府依照旧制即可。”

  几位争执的臣子，才停下。

  即使在众人喧哗的朝会上，太子依然安静地站在那儿，他的目光冷静而锐利，仿佛能看清这一切。

  等一众臣工退朝，左相忽然掉转过脸，瞧见正与镇海公道别的太子，储君之姿依然挺拔，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不远处，几位新晋的官员，巴结不上三皇子，便凑到四皇子跟前奉承，相邀改日去醉花楼喝酒。

  一向毫无存在感的四皇子，脸上也露出轻快明朗之色。

  左相微微蹙眉，这位四皇子近日行事可比之前积极地多。

  不知是皇后在抬他，还是史贵妃在捧。叹息一声，左相隐隐有种节外又生枝之感。

  陛下早上才临时决定在迎仙宫宴请镇海公等大臣。皇廷各司部可是忙的够呛，御膳房、歌舞坊、花木局兵荒马乱了一阵，总算办出了这场宴会。

  晚宴上，大臣们没了上朝议事的不苟言笑，携带命妇来赴宴会。

  人人身着华丽的服饰，按照官位高低依次入座。

  道明帝坐在主位上，左右分别是皇后、史贵妃、贤妃等。臣工这一列，因是给镇海公饯行，所以他的坐席距离陛下也最近。

  宴会开始，宫女们端上精致的菜肴和美酒，在欢快的氛围中道明帝举起酒杯：“朕感念镇海公一生操劳，这杯酒大家与朕，一起敬他。”

  史贵妃闻言，佯装用手帕擦嘴，娇艳的面容露出笑意，内心诽诽：陛下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用的精妙。

  镇海公闻言，立马起身：“谢陛下厚恩。”他沧桑的脸不悲不喜，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大臣们纷纷相互敬酒，也有颇受陛下宠爱的臣工，跑去给道明帝敬酒。

  迎仙宫摆满了奇花异草，殿内炭火烧旺，热气将人熏的仿若到了春天。

  柳皇后坐在上首，瞧着下面的父兄。

  恰巧镇海公抬首来瞧女儿，父女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柳皇后挤出一丝安抚的笑意。

  镇海公老眼目含万千叮咛，最终轻叹一声地垂下头。

  柳皇后向殿外看去，黑漆漆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无。

  钦天监说明日会有大雪。又是年节，她的族人却要在这寒冬腊月，踏上回祖籍之地的行程。

  她收回目光，清冷的目光往右一瞥。

  只见道明帝亲手举着一盏酒，喂到贵妃唇边，而史贵妃笑的花枝乱颤，娇笑着推开道明帝的酒杯：“陛下您讨厌，怎这般取笑臣妾呢，臣妾不喝。”

  道明帝故作撤回酒盏，史贵妃黑白分明的杏眼一转，又笑呵呵地探身向前挽住他手臂，撒娇道：“陛下.....”

  手腕一勾，已将道明帝金杯中的酒倒入嫣红的唇瓣中，她笑颜如花。

  道明帝旁若无人一般，人虽在御座，然整个人歪向贵妃的椅子，二人时不时耳语两句。

  相比之下，其他妃嫔最多在入座之时，得到道明帝一个眼风和那句：“都坐吧”。

  史贵妃荣宠，冠绝后宫，大家有目共睹。

  柳皇后侧脸，怀忠公公手执酒壶上前，琼浆玉露，带着浓郁桂花香的酒水倒入她的雕凤金盏内。

  对面的史贵妃率先注意到动静，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奇，打趣的语气并无对皇后的恭敬：“臣妾多年不见皇后娘娘饮酒，还以为皇后娘娘不会饮酒。”

  道明帝的脸依然朝向史贵妃，闻言动作微顿，慢慢转过脸瞧向这边。

  “他也老了。”

  柳皇后许多年没去仔细看道明帝。

  眼下一望发现他竟也生了华发，丝丝缕缕白发被精致的束入帝冕。

  柳皇后面色如常，姿态依旧端庄，曼声道：“臣妾新得一壶桂花酒，想与陛下共饮一杯，不知陛下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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