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新来到民乐楼。上楼前，他忘记了在哪个包厢，便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汪副总的聊天记录。

  哦，在8808。

  这楼是公司的，但生意是别人的。李新不喜欢喝酒应酬，所以他也不常来。

  每次来，服务员都要问他是不是预定了包间，李新也每次都重复着是公司胡主任订的。服务员听说是房东家的，脸色顿时变得好看起来，热情主动地把李新领到包厢，亲自为他打开房门，笑着说了个“请”字。

  李新进了包厢，靠窗的小桌上坐了四个人在斗地主，其中一个人就是汪副总，其它三人，李新也见过面，但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职务。

  汪副总打牌，还不忘招呼李新，“来了，你来打？”

  李新笑着说，“你打吧。”

  见包厢不大，李新明白今晚应该请的客人不多。他环顾四周，包厢的装修风格挺现代的，尤其是中间天花板上那盏吊灯特别大，灯光也格外明亮。

  这是怕客人看不见吃饭吗？李新想笑，但没有笑出来。

  汪副总和几个主管部门领导打牌打得不可开交，一会大声议论几句，一会小声说“不要，过”。

  李新见时间还早，有几个客人也没到，便靠在椅子上玩会手机。

  这时，妻子给他发来信息，问他吃饭了吗？李新说，还没有。

  我晚上用骨头汤泡了点锅巴，妻子回道。

  李新说，你晚上去棋牌室打麻将吗？

  妻子回道：也许去，也许不去。你几点回来？

  李新说，不知道，现在还没吃饭。

  快六点了，怎么还没吃饭？妻子问。

  还有两个领导没到，李新回道。

  你晚上喝酒吗？妻子又问。

  李新回，不喝，吃完饭，我要去签字。

  因为是公司招待，所以不需要李新付钱，吃完饭，去吧台签个字就可以了。结账付款，那是公司办公室的事。

  六点半，从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大高个，偏瘦，一个中等身材，偏胖。

  汪副总看到这两人进屋，立即对打牌的人说，“梅局，孙局来了，不打了。”

  说完，他站起来，面带微笑，朝那两个人走过去。

  “梅局，孙局好。”

  一边打招呼，一边给他们递上软中华。一圈散下来，李新也接了一支。他知道，不用看，一定是329。这烟，已经被贴上了“招待”标签。

  汪副总脸上尽是夸张的笑容，一边陪他们聊天，一边还不忘催服务员起菜。

  说实话，民乐楼的菜不太好吃，价格还特别贵，一开始李新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业务招待定在这家酒楼。后来，听办公室的人说，公司的招待费用是拿来抵房租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上的菜也上齐了，该聊的话题也聊得差不多，该建立的关系也都在酒里了。

  这时，就听梅局对汪副总说，“今晚就到这里了，我们闪了？”

  汪副总也巴不得他们走，就点头说，“好的，下次再约。”说完，起身恭送几位领导离开。

  李新最后出的包厢，他来到吧台，“8808，签字。”

  服务员动作麻利地把菜单上的价格算了一下，对李新说了饭钱。李新看都不看，拿笔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民乐楼出来，天色已晚，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来，一辆辆车子从面前驶过。

  汪副总要送梅局回家，他坐公司的车走了，留下李新和几个客人站在夜色里。

  突然，李新的手机响起来。他以为是妻子打来的，低头看看，却是钱海同学。

  李新有点懵，这个钱海还没离开陵城？他给自己打电话做啥？虽然是同学，可这些年他们之间还真没有单独联系过。

  “老同学你好，在哪呢？”李新刚摁下接听键，就传来钱海明亮的说话声。

  “刚从饭店出来，今晚参加了公司的一个应酬。”李新说。

  “你在哪？发位置给我，我去接你。”钱海很热情，那个度让李新觉得过了，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好吧，我把位置发给你。”李新挂断电话，用微信，给钱海发了自己当前的位置。然后，走到马路边，在一个稍亮点的地方蹲下来等他。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从远处开过来一辆黑色越野车，车前大灯雪亮地照着，夜色里特别晃眼。

  李新皱起了眉头，刚准备骂人，就见那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自己的面前。副驾的车窗摇下来，里面有人冲他喊，“上来吧！”

  李新这才看清是钱海的车，看车型应该是奔驰最新款。

  上了车，李新就问，“你还没走呢？”

  钱海一边笑着说，“有点事没处理好，过几天回去。”一边给李新递了根烟。黑夜里，李新也没看清楚是什么烟。

  要知道，以前在矿上工作时，李新经常和矿工们在井口打点房玩一种游戏。

  每人从自己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交到另外一个人的手里，李新背过身，还不让他偷看。等那个人把手里的烟放好了，把打点房的灯关了。黑暗里，他抽出一支烟递到李新的嘴上，用打火机点燃，让他抽两口，然后说出香烟的牌子。如果说对了，他手里剩下的烟全归李新；如果说错了，李新就要给在场的所有人每人一支烟。

  那时，李新抽的烟牌子很杂，所以他对世面上出售的大众化的香烟几乎都熟悉。这样的游戏，每次李新都是赢家。结果，一晚上，大家都围着他转，帮他干活。这样，他们才能得到香烟抽。

  李新记得这样的游戏，他就没有输过。而今晚，在钱海的车上，他没有这样的心情，他想知道钱海找自己干嘛。

  “晚上没喝酒？”钱海看出来李新没喝酒，有点奇怪。在他看来，凡是参加单位的应酬，就没有不喝酒的。

  “我不喝酒，已经成了公司一种习惯，呵呵。”李新笑着说。这句话，也许钱海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看来，大家都很爱护你啊！”钱海笑道。“这样的待遇，我从来没有享受过，”

  “明天我请你吃饭，也不让你喝酒，怎么样？”李新见他羡慕自己，便快人快语地说。

  “吃饭、喝酒，是我的习惯。不喝酒，只吃饭，我已经不习惯了。”钱海忽然感慨起来，语气里隐含着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李新知道他这些年一直游走于商海，每天都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有交往就要应酬，有应酬就要喝酒。

  “老同学，晚上找我有事吗？”因为想着妻子一个人在家，李新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

  “嫂子呢？”钱海问。

  “她在家。”李新说。

  “把嫂子喊出来，我们去金嗓子扯几嗓子？“钱海笑着说。

  金嗓子，是陵城有名的，也是上档次的KTV，听说那里的消费挺高。

  “不用，谢谢老同学，我也不喜欢唱歌。”李新说。

  “哦，那我们去洗个脚？”钱海试探地问。

  李新对这些兴趣不大，他就想知道他今晚找自己有什么事，便问，“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们是老同学，不用绕弯子。”

  钱海一边小心地开车，一边沉吟片刻，“李哥，我想在陵城开家文化传媒公司，目前你是我最希望的合作伙伴。”

  李新闻言，顿时明白了钱海的心思。自己喜欢写点东西，对当下的文化传媒也有自己的见解，更重要的是，他在陵城文艺界知名度较高，也有很多文艺界的朋友。而这些，应该是黄明和钱海说的。

  “你想在陵城开文化传媒公司？”李新问。“具体做什么？”

  钱海说，“什么都做。文化艺术策划，设计、制作、代理、发布各种广告，会务服务展览服务，翻译服务，摄影服务，礼仪服务，电子摄影设备、舞台设备租赁、批发、零售美图设计，电脑图文字设计、制作，企业形象设计……”

  李新听他说出一大串业务项目，感觉就像是在背书，有点想笑，更有几分钦佩。要知道，以前在学校里，他身上可是没有一点文化艺术氛围的，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哥哥模样。

  “怎么合作？”李新关心的是这个。他知道自己的经济条件，他是拿不出太多钱来入股的。

  车停在一处路口，旁边有个茶楼，门上的霓虹灯闪烁着。

  钱海指着这家茶楼，对李新说，“我们进去聊会吧。”

  李新因为挺在意他说的文化传媒公司，便答应和他谈谈。

  来到门口，李新注意到这家茶楼的名字叫“江浙汇茶楼”。他想起来，钱海前些年一直在江苏浙江转悠，对江浙的感情可能更深了一些。

  是啊，人生在世，谁也不能没有钱，但钱真的就是这么万能吗？

  李新进了茶楼，钱海锁好车门，随后也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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