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里的米线真是不错，有我最喜欢吃的鹌鹑蛋。我也放纵一回，来了一份微辣的，米线煮到软硬刚刚好，有鸡块。

  “佩珊姐，咱们广告公司啊，一共有五个大组，平时五个大组拼的挺惨烈的。因为到了年底啊，会拿各个组的业绩排名，决定奖金的多少。目测目前，咱们三组是最有希望拿到最多奖金的。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咱们组长敲定了一笔七千万的广告吗？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正因此，她才能够成为组长的。”

  “是吗？她倒是挺会做生意的。”我随口说。

  “据说是有个大人物帮了她，她人脉很广的，也是因为那个大人物的关系。她在咱们广告公司拉的那可都是大单子。”

  想必这个大人物就是江正飞了吧。我不想再说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尤其在业余时间。当然了，我也非常感谢小燕子把公司的情况告诉我。

  “小燕子，你还习惯北方的生活吗？”我问。

  “刚来的时候是非常不习惯的，吃不惯这里的饭，也不习惯这里的空气，太干燥了。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

  “呵呵，嗯，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我羡慕的说。

  说到这个，她就两眼放光，但马上又变得有点羞涩，“还好吧，我不喜欢异地恋，也很害怕异地恋。”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通。

  “珊珊？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听到这个声音，我一下子就呆了，我已经和卫辰一年多没联系了。

  “我还好，你呢？”我说。

  “你往外面看。”

  我抬头，就在对面霓虹绚烂的落地窗前，看到了他的脸。就是这么神奇，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在哪儿，无论在做什么，只要一看到他的脸，我的心就得融化，融化成一瓮很清很清的暖水。

  “哎，哎，沛珊姐，你在看什么呢？”小燕子晃晃筷子。她顺着我的目光望出去，“那是谁啊？”

  “我哥。”我说。

  “你哥？你还有一个哥哥啊。”

  “对啊，他是我哥。”我努力把融化掉的自己，往一块捏。心里迅速转换着卫辰的身份，由可以融化掉我的情/人，转换成一个亲人，一个哥哥。我不能再犯糊涂了。我得清楚，此时的卫辰，已经是别的女人的丈夫，那女人孩子的父亲。

  卫辰，再与我无关啊。

  我们两个人是不会有结果的。不会的。

  本来整个人是融化在彼此的眼睛里的，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刚才的热血沸腾已经退却不少，脑子清醒不少。如果对一个人的热情，爱慕，思念，能迅速删除，该有多好。可，致命的是，这是不可能的。有些东西，你越是扼制，它就越是爆发的厉害。

  车里的空气热乎乎的，很干燥。

  卫辰忽然看了看我，“珊珊，你瘦了。”

  “哥，你也瘦了。”我扭头看着窗外流动的夜色。夜色和两年前的夜色不一样了，人也不一样。卫辰转眼就当了爸爸。

  “谢谢你给我寄的照片，你儿子跟你长得挺一样的，尤其是……”我仔细回想一下卫辰儿子的照片，“尤其是眉峰、眼睛、嘴巴，还有脸型。鼻子长得像嫂子。”

  卫辰的车子忽然慢了下来，停在一个烟酒门市前面。这个时间，烟酒门市门庭冷落，老板和老板娘，还有他们的儿子，正坐在厅中吃饭。这门市，前面是烟酒商铺，后面就是厨房，二楼估计是睡觉的卧室。这个城市，好多的门市都是这样的格局。

  “谁给你寄的照片？”卫辰问我。

  “……”

  “习敏熏？”除了她还会有谁？满月过后，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给我寄一张他们儿子的照片，有时候，也会是一段小视频。

  换句话说，我也是隔着山河海洋，看着那孩子一点点长大的。

  “不管是谁给我寄的照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活在当下。当下是什么？当下就是你当好你的老公和爸爸，我活好我自己的生活。卫辰哥，我已经接受现实了。”我是有点口是心非和遗憾的。

  卫辰和习敏熏的儿子，叫卫敏童。他们给儿子取名字的方式，是参考了一个歌后给女儿取名字的方式。可以这样理解，卫敏童，卫是卫辰，习是习敏熏，童就是他们爱的结晶。当时，名字和名字的由来，就写在孩子满月照片的背面。

  是很静秀的女人的小楷。

  “姗姗……”卫辰痛苦的看着我，“不是我不负责任，也不是我混蛋，是我真的很痛苦。一想到习敏熏那些手段，我就恨。靠手段得来的婚姻和孩子，真的让人没办法心甘情愿。违心活着的感觉，真的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不管什么手段，就算为了孩子，也好好过日子吧。”

  “我过不下去了，更可悲的是，我爸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卫辰的声音很低沉。“姗姗，这次回来，我再也不想回温哥华了。”

  “别说孩子话。”

  “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关于这个，我早就不敢再奢望了。”尽管我知道一切，可，现实就是现实。

  这个时候，我妈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还不回家？是在加班吗？我说，马上就回去。卫辰开车把我送到楼下，我妈从楼洞里走出来，走到车旁边。我让卫辰先走，可卫辰也从车里走下来，亲热的叫了一声“干妈”。

  “卫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和姗姗在一起呢？”

  “前几天回来的，刚才在街上碰到姗姗。干妈，好久不见了，就是偶尔打个电话说几句话，这么久没有亲自来看您。您身体还好吧？哦，对了，等等。”说完，卫辰打开汽车后备箱，从车里拿出两盒补品，“干妈，给您带了点补品。”

  “那个，卫辰啊，这么贵重的礼物，干妈不能收。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这东西，你拿回去孝敬家里的老人。这么晚了，干妈就不请你上去了，改天找个时间，干妈专门请你吃饭。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妈对卫辰说。我总感觉我妈怪怪的。

  卫辰看看我，再看看我妈，微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干妈。那什么，底下风大，你们快上去吧，我就先走了。”在我妈面前，卫辰有时候总是显得特别的紧张。

  就在卫辰刚一转身的刹那，黑乎乎的门洞里，随着啪一声关门声，白色声控灯呼一下亮起。米晖走出来，满头满脸满身都是灰尘，看到卫辰，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这个空当的气氛有些尴尬。我内心竟然有些无法言喻的感情，似乎是愧疚。我为什么会有愧疚呢？对米晖？这愧疚里应该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这么一想，我自己先惊呆了自己。我竟然害怕米晖误会。我为什么会害怕米晖误会？

  米晖走过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适才僵住的笑容轻轻化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我走过去，帮他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捏捏脸上、头发上缠绞的蜘蛛网，擦擦脸颊上的一片污渍。“你这是？”

  “我……”米晖刚要开口。我妈插话，“哦，是这样，米晖值完班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买了宵夜跑到家来找你。我那会儿正在地下室整理东西，米晖就下去帮我的忙，这才弄成这么狼狈。米晖，等会儿上去洗个澡，阿姨给你热点汤喝，啊？”

  米晖看看我，等待我的首肯。我不让米晖上去洗澡，米晖肯定不会上去。放在以前，我不会。但今天，我点了点头，“是啊，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待会儿上去收拾收拾，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洗。”

  “不用了，太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回去收拾收拾就行。”米晖推辞。

  我妈笑脸迎着，“这话说得，就太生分了，啊？被客气，要不是帮阿姨的忙，能弄成这副样子吗？再说，这几年有你照顾着阿姨跟姗姗，阿姨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你就别把自己当外人了。”

  一听这话，米晖脸上的笑容更添了几笔自信。

  “米护\士长，好久不见。”卫辰已走过来，主动融入我们形成的这个圈子，大方的向米晖伸出手。

  “好久不见，又回来了？”米晖也伸出沾满灰尘的手。

  卫辰握住这双手，紧紧、紧紧的握住，米晖感觉到有些疼了，但，也只是咬住牙，脸上的表情还是微笑着。“又回来了，这次回来，不打算回温哥华了，国内的经济环境一片大好，现在都在往国内投资。”

  上一次走，卫辰也是有一个大项目败了，损失了上亿资金。

  “对，欢迎。”米晖从容不迫。

  眼见着，卫辰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我走过去，捉住卫辰的胳膊，暗地里扯扯，“哥，不早了，你先走吧。”

  “就是，卫辰，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是太不巧了，家里有客人。”我妈也说。

  “好的，那你们好好招待客人。干妈，改天我再来看您和沛珊。”卫辰撒开握着米晖的手，我把他塞上车，“路上注意安全。”替他关上车门。卫辰打了声车喇叭，缓缓离去。

  回到家，米晖在浴室里洗澡。我妈在柜子里翻了个底儿朝天，才翻出一身比较中性的我的衣服。米晖洗出来，我把我妈的汤热好，我盛好汤，正要端出来，一回头，看到米晖已经走进厨房，正立在门口看着我。

  我看到他穿着我的衣服，像一个浓缩的憨豆先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快去把这身衣服脱下来，太难看了，像是耍杂技的。我去给你找一身你能穿的。”

  卫生间里响起洗衣机运作的隆隆声。米晖还是呆呆的看着我。

  “米晖？”我叫了他一声。

  他嗦了一跳。忙过来接碗，“我来，我来。”

  走出客厅，还没坐下，他把碗放在茶几上，赶紧走过去，接过我妈手里的拖布，“阿姨，我不是说等会儿我来收拾吗？您去坐着，我来。”

  “我来吧，你已经忙活一阵了，你快去喝你的汤。”我去抢米晖手里的拖布。

  米晖不给，“我一个大男人，干这么点活儿还累不着，你也去坐着，别管这些，我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一边说，一边拖布已经在地上游走起来。

  不行，我还要抢，“你快去喝汤吧，要不然待会儿就冷了，还得给你热一遍。”

  “待会儿凉一凉，正好喝，对食道没刺激，我就爱喝温的。你们也是啊，以后吃东西别吃太烫的，对食道不好。”米晖大挥手臂，用力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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