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中有能人啊。

  率先找上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保真的代掌门兀道子。

  “刘道友，”兀道子开口就叫破了原主的名字：“少见了。”

  易柯庶看着眼前的两人，精壮的兀道子和一个不出彩的干巴老头。

  他没急着和兀道子说话，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周边的场景，蓝天白云水草湖泊，真可谓美轮美奂。

  打量了一圈之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将目光放到了干巴老头的身上：

  “道家主流一直讲究的是修成纯阳，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还有舍弃纯阳阳神，专修旁门阴神的人。”

  “更难得的是，你还把阴神修得颇为了得，甚至能用这梦中搜神的手段找得到我。”

  易柯庶现在虽然不良于行，但也不会被人随随便便就摸到跟前来。

  兀道子正是被这干巴老头带领，以阴神状态，直侵入了易柯庶的梦境！

  干巴老头子呵呵一笑：“纯阳太远，不如阴神近在眼前。死后能得一散仙足矣。”

  “刘道友在阴神方面的修行也颇为不俗啊，看到我们居然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现在是在梦中。”

  散仙？鬼仙吧。

  易柯庶没搭理干巴老头的吹捧，只是嗤笑了一声：“真能往脸上贴金啊。”

  虽然易柯庶嘴上看不上阴神这种旁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以这干巴老头在阴神上的成就，只要不是遇到意外暴毙，但凡咽气之前把阴神出出去了，还真能脱离肉身的限制！

  所谓鬼仙，而非纯阳之仙，实乃清明之鬼；虽有仙风，未离鬼趣。

  但对于求不得仙道的人来说，也确实能朝沧海暮苍梧的逍遥到阴寿行尽，不失为一个“成就”。

  “刘道友，”兀道子把话接了过去：“最近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虽然他说的是个疑问句，但在语气上已经确定了。

  “是啊，”易柯庶笑呵呵的表情，毫不在意的承认了：“怎么样，家里传下来的小手段，诸位玩的还开心吗？”

  兀道子面露不悦：“没有人觉得好玩，也没有人觉得开心！”

  “刘道友，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过分？”易柯庶非常诧异，他反问道：“你们保真什么时候开始讲究这个了？”

  “你们做的哪件事是不过分的？”

  “噢，感情这是只准你们对别人过分，别人就不能对你们过分呗？”

  兀道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大家都是修行人，理应修于行止。”

  “冤有头债有主，谁得罪了你，你去复仇我绝不阻拦，可你现在这么搞......”

  “修行人？”易柯庶直接打断了兀道子的话，语气夸张的道：“真是夭寿了，大流氓头子、保真代掌门，现在居然开始跟人讲修行，讲道理了？”

  “你兀道子，配跟我讲修行，配跟我讲道理吗？”

  “你在这里跟我讲修行讲道理，那你怎么没跟你手底下那群杂碎讲讲？”

  “他们四处惹是生非，四处为非作歹，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他们修的是什么行？”

  “我......”兀道子欲言，却又被易柯庶挥手打断。

  “我用后脚跟都能想到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说，你们保真是个自由度很高的门派，你这个代掌门掌控不了全部的门人，是吧？”

  “我一猜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那我就对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有些困惑了，你到底是来找我干什么的？”

  “你是代掌门你都控制不了你的杂碎门人，不能让他们去无事生非，却反而想来控制我这个苦主，想劝我用更柔和的手段来复仇？”

  “你讲的这是TM什么狗屁道理？欺软怕硬？还是把我当软柿子了？”

  “而且，谁给了你这个错觉，让你觉得你能管得了我？？”

  “......”

  古时伯牙遇到子期，伯牙不开心吗？他当然开心，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

  而你兀道子、你们保真也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那你们为什么显得有些焦头烂额呢？

  原因很简单：品行高雅的人，遇到品行高雅的人，他自然会开心。

  而你遇到了一个跟自己很像的人，又觉得不开心。

  那是因为你知道，你自己就是一个王八蛋！

  你只不过遇到了另外一个更加王八蛋的王八蛋而已。

  兀道子沉默了。

  跟人讲道理，前提得是这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才行。

  这“半边刘”手段太过阴狠，他本是气势汹汹而来，现在自己反而成理亏的那一方了。

  良久之后，兀道子一声长叹：

  “既然在道理上达不成共识，那就只能让你跟我的门人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现在知道你在哪儿的并不止我一个人，而我也确实没有对门人的管控能力，阻止不了别人把你的位置散布出去。”

  “很快你就会见识到，保真的人为什么被叫做妖人！”

  干巴老头听出来这“另外一个知道他在哪儿”的人说的是自己，不由嘿嘿一乐。

  易柯庶丝毫不为兀道子的狠话所动：“什么妖人，在我看来，你们啊就是一群掌握了力量、四处捣乱的小孩子罢了。”

  “不会真觉得杀上个把人，干点一群人围攻一个人就叫恶了吧？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恶。”

  “不管是什么样的世道，总是有规矩存在的。规则束缚着你们，也保护着你们。”

  “说实话，我真的很疑惑，为什么你们这个不讲规矩的门派能存活到现在。”

  “你们这个门派居然能延续得下来，要么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跟你们一样不讲规矩的人，要么就是没来遇上过真正的硬茬。”

  “那么现在，你们遇上了。”

  “我就是要杀光你们保真每一个人。”

  干巴老头这时候听不下去了，他怒视着易柯庶，道：“想要修行到极致，就是要直面自己真实的本性！”

  “脱离规矩的束缚，念头起时想做就做，这样才能有进境！盖(gě)举平措活佛倒是修为高深，但像他那样自缚手脚，一辈子都活得憋屈！”

  真是经典的保真歪理。

  易柯庶呵呵，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就说：“好好好，你们有你们的修行，那总得让我也有我的修行吧。”

  “祖师说，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君子不器。两位应该知道不器是什么意思吧？”

  兀道子和干巴老头没说话。

  君子不器，君子不该有固定的形状。这谁不知道。

  他们不说话，易柯庶也不在意，继续道：“我没有你们那么复杂，只修个和光同尘而已。”

  “想要和光同尘，喜美而厌丑就不是正经修行心境。以我前半生的行止，自认已经能和圣人之光；而现在，同你们这些杂碎之尘，就是我在进行的修行！”

  “你们作恶是为修行，我同尘作恶同样也是为修行。”

  “你们修行可以请别人去死，那我修行，自然就可以请你们去死，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说着，易柯庶还装模作样的捂住了胸口，痛心疾首的说道：

  “我心肠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了眼下的修行狠下心来作恶，你们知道我做出了多大牺牲吗！”

  如果让易柯庶和圣人坐在一起，那他应当比圣人还要圣人；如果让他与恶人坐在一起，那他就得比恶人还要恶人！

  比圣人还圣人难吗？难，很难。

  但是比恶人还要恶就很容易吗？不，某种程度来说，这两个方面难度是一样的！

  有些人就是突破不了这个心理障碍！

  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些名门正派。

  他们只想无限放大门派的正面形象，对任何一点负面影响都接受不了。

  这就使他们有了形状，成为了“器”，已经落入了下乘。

  喜美而厌丑，乃是人之本性。但这不是修行人的本性。

  修行人，应该无所谓美丑，同样也应该无所谓善恶。

  你有所谓善，有所谓恶，那你就成了“器”，离道远矣！

  这就是易柯庶阐述出来的“和光同尘”和“不器”之理！

  兀道子和干巴老头面面相觑。

  “不是，”干巴老头急眼了，你无所谓善恶，死的是我们保真的兄弟啊。

  “和光同尘是你这么解释的吗？”

  易柯庶一脸蜜汁微笑，反问道：“那全性保真这四个字，是该你刚才那么解释的吗？”

  干巴老头大怒：“那就是我保真传承了几百年的理念！”

  易柯庶紧跟着他也同样大怒：“那我解释的就是祖师传下来的和光同尘理念！！”

  兀道子无语扶额，易柯庶和干巴老头怒目相视。

  瞎讲大道理嘛，歪曲经典嘛，跟谁不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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