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芳华的生活忙碌起来，叫她来不及去细细珍惜那时嵇灵对她的承诺。

  她这些天寻了李大海一起看地皮，规划新酒坊的搭建，她是想做一条简易流水线的，在有限的条件下创造最好的酿酒设施，这其中遇到的难事需要她和这些有经验的工匠一次又一次交流想法子。

  现在还是一月，不适合动土，但她向来喜欢提前做好准备，走一步看十步，酒坊搭建只是最基础的一环，她相应的必须设计出便捷高效的酿酒设备。

  蒸粮锅、蒸酒器等等设备都需要重新设计，寻找在这里能实现的尺寸、材料，将有限条件和内在机理相融合，实现功效最大化。

  为此，她走遍了云中有所的木匠铺、铁匠铺，她问了铁匠铺一月能供的铁量，云中只是小县城，她预测朝廷规定的用铁量一定不高，但现实出乎她的意料，确实低，比她预料的还要少，今年马上要春耕，这两三个月的铁都要攒起来供二三月份的农耕，根本没有余量给她造器械。

  木匠那边倒是可以，但纯木具达不到她要的器械强度，使用损耗太快，在多频率长时间的蒸酒使用下不过一月便要换新，若在蒸酒中间破损，那一整桶的酒品质就不好了，卖不出价钱。

  这几日她重新设计了图纸，尽量减少铁的使用量，除了蒸饭机和蒸馏釜的锅底保留铁的使用，上首的锅壁都是木制的，这里没有玻璃做冷凝管，也没有先进的温控设备做冷凝，只能用最原始的水导冷凝，她原本想的材料是铁，但铁会腐蚀，使用年限也就一年，不算好，如今铁不够，她也歇了这心思，干脆做陶管，也保留一部分玻璃的质感。

  只是这新设备各种材质衔接，得找个好手艺人了，她不由想起家里的轮乘，也是小机械，能造出轮乘的人造几套蒸酒设备应该简简单单。

  她向阿娘问了轮乘出处，是城北的一位老手艺人，十多年前来云中的，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人人都叫他林爷，他虽不是云中本地人，但在云中地位颇高，云中人家的很多工具都是他造的。

  底层人民向来敬重有手艺的人。

  芳华去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阵锯木声，频率稳定，声音整齐，严肃但又悠闲，是手艺稳的人专有的有味道的声音。

  敲门，里面的声音丝毫未受影响，只多了一声沉稳的声音。

  “进！”

  芳华虽还未见到人，但觉得这位林叔绝对是位世外高人。

  进门，院子里果然摆满木桩，一位身着黑布衣的中年男人正背身拉锯，一弯一直，身体和锯子像是一个整体的机械一般运行着。

  芳华不好打搅，只在人身后等着这截木头锯完，这木头虽粗，但这人手脚快，应是不久。

  果然，没多久半截木头被手艺人接住放到地上，明明没见他多小心，但那木头放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

  芳华适时开口，“林叔，你好，我是姜家的，早闻云中您的手艺是顶好的，今日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做些东西。”

  前头背着她的声音却是一顿，回身的动作有些匆忙，一张不出色但很令人安心的大叔脸露出，看见芳华，却是有瞬间的慌乱，竟是微微弯下了腰，似要行礼，但这礼没行完，他却又抬起腰，仿佛刚刚的动作只是腰酸动一下腰而已。

  芳华顿感有疑，一个长辈没道理对她低头弯腰的，而若说她有什么地方能叫一个人行礼，她只能想到姜氏，再联想林叔的背景，她更加确定了。

  看他的态度，应是姜氏派来看护她和阿娘的，林叔于她暂时没有坏处，按姜氏的身份，他该是会尽力帮助她的。

  最近几日，姜氏在她身边出现的频率还真是高啊！等她找到那什么家主信物再管这边的事吧，免得提前给人做了靶子。

  不过这林叔她是不吝啬用的。

  芳华拿出图纸和林叔讲了其中原理和细节，在一些地方甚至拔高要求，没办法，云中本土工匠和大地方来的工匠水平能一样嘛，她不懂这时候的技术，但有人懂她不得好好利用。

  林叔果然不负她所望，在很多地方帮她作出修改，虽和现代工业设备大相径庭，但芳华不得不承认，古人的智慧绝不是她曾经可以想象的，资源是有限的，但方法是无限的。

  芳华不禁将林叔纳入自己的人才后备库里，她甚至已经开始规划以后钱富裕了，一定给林叔开个班，这种人才多少她都不嫌多。

  看来，在姜家心里，她还是有点分量的，和姜家的接触也许没有她想象那么难。

  芳华这边酒坊的事项一项一项落定，县衙那边也结束了百姓入股的登记和计算，整个云中百姓共入股五百三十八贯钱，芳华看了账本，其中主要还是富户入股，占个将近一半，普通百姓基本都是每户一两贯钱，能拿出这一贯钱的人家不多，云中百姓不富裕，攒钱于大多数家庭都是不用考虑的奢望。

  芳华本就没想只靠酒坊入股将所有云中百姓囊括其中，她的酒业只是开头菜。

  不过，眼下有这五百贯，她能做的规模就更大了，可惜已经过了卖粮的时候，云中的粮铺没有太多粮食储备，吃不下她的单子，郡里的粮铺这段时间正是粮价高的时候，而且来回的运输也不是易事，这就不用想望了。

  考虑到现在的运输条件，芳华又是一阵心堵，看来，她还得在粮食产量上作一番规划，起码云中的粮产量要够她折腾的。

  趁着这几天还没到春耕，芳华开始和嵇鸣沟通宣传农业技术知识这事，她懂得不多，但种地的人最信土地的力量，你说句肥地，自有专业的人开拓思想，她只需要帮忙打开思路就好。

  因着芳华的一番操作，最近几日，云中的人都忙起来，县衙的人按芳华所提议的找了几位有经验的老农组成一个实验组，到处宣传农前肥地，甚至找来了已经开始实行芳华的建议的姜老伯，带着姜老伯到这处村庄开大会，指导沼气池建立。

  而云中内，过了匈奴来袭期，人们逐渐放松，云中人的春天也来临了。

  芳华的新酒坊地皮上有不少云中百姓自发帮忙挖地基。

  外面的一切都是朝气的。

  除了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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