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北边，烟尘越发浓密，模糊了周遭的青砖黄木，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和呼喝声越发清晰，这里离军队与匈奴相交的战场很近了。

  芳华他们跟在数十壮年人之后没有再前进，乌压压的身板混着飞扬的黄土遮住了芳华的视线。

  韵酿拉着两个孩子穿过人群上前，芳华的视野终于又明晰起来。

  在人群首位站着的是郑安宁，民兵队的主事人。

  她身后跟着站成十个队列的壮硕青年，约摸一百人左右，其间混着二十几个少年人，年纪大约二十左右。

  郑安宁早看见韵酿将芳华和嵇灵一起带过来了，她点头示意，并不多言，看着眼前的一大片人，抬手指向身后整齐列队的人道：“全体民兵按队行动，行动由各队长指挥，现在请各位父老乡亲快速自行选队，站到所属队伍的后面！”

  随着郑安宁一声令下，乌压压的人群迅速分散到十个队列后面，人很均匀，每队相差不过两三人。

  嵇灵这回主动向芳华解释：“他们应该都是选择自家儿子兄弟所在的队列，所以人差不太多。”

  芳华瞅一眼嵇灵，微微一笑，实际内心：她又不傻，想得清楚，只不过还是有些惊讶于云中的民兵融合。

  身后变得空无一人，已经组好队的民兵带着人向各处巷子四散而去，只有他们和安宁婶没动。

  芳华问道：“那我们呢？”

  能让阿娘和安宁婶两个高手一齐出动的，应该不是容易的事。

  四周已经没有外人了，郑安宁终于展露出担忧，“嵇灵，芳华，你们真的要去？”

  芳华郑重点头，她没办法逃。

  嵇灵：“嗯！这是我必须经历的！”他的神色是超越少年人的稳重和坚决。

  郑安宁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的疼惜藏起，取而代之的是威严逼人，“嵇灵，你选择了就没退路了，你选择好了吗？”

  嵇灵点头：“这是我的选择。”

  郑安宁心里悬着的大石落地，她却没觉得多踏实，儿子的忽然成熟让她觉得惶然。

  但眼下不是想太多的时候，她和韵酿对视一瞬，都确定了彼此所想，果断带着二人朝黄土飞扬的北边荒野前行。

  郑安宁在前，芳华嵇灵在中间，韵酿守后方。

  四人一路曲折前行，避开军队与匈奴的主战场，从后方穿过云中北边用路障连起的防线，然后左拐沿着路障向西边而去。

  隔着飞扬的黄土能清楚听到前方人马杂乱的声响，和从不同方位传来却无比同频的惨叫声。

  芳华觉得像是有血溅到自己后背一般，身体裹在一片濡湿之中，混着鼻息间的尘土味儿，粘腻土腥，令人颤栗。

  终于，他们到了目的地，是一片树林，中间一条小道常年未有人走，路边的枯草杂乱垂下，掩盖了路本来的面目，但眼下这路却是铺满杂乱的脚印，来人多且壮。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拦截那些从云中撤出的匈奴。

  芳华和嵇灵随着韵酿郑安宁隐藏在林子里的杂草堆后，杂草后容不下四人，嵇灵抢占先机和芳华躲在一处，韵酿和郑安宁两人选在不远处藏好。

  几人都屏息静等着北上的匈奴。

  从上午到午时，再到下午太阳西沉，南边一直没有传来动静，芳华的脚早就麻了，周围都是草，一动必然会引起草的摩擦声，她不敢大幅度动作，只能自己微微揉捏。

  嵇灵还好，他扎马步扎一天也是行的，但芳华每次扎两个时辰脸就要皱成包子了。

  他转头瞥眼芳华，果然不舒服了，小嘴撅起，手偷偷摸摸地揉着大腿。

  他轻微后移，伸手扶住芳华后腰，轻声道：“我扶着你，你小幅伸伸腿，不会摔的！”

  芳华确实忍得难受，听话依靠着嵇灵的手臂不接触地面，小幅伸腿，虽然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最后她干脆将身体的重量都交给嵇灵的手臂，让自己的双腿得以空闲。

  如此，便成了嵇灵单臂环住芳华的腰臀，芳华像婴孩一般蜷缩在嵇灵怀里。

  嵇灵和芳华倒没有多想，只是苦了旁边不远的韵酿和郑安宁，以及附近藏起的民兵精锐们。

  果然是小年轻，玩这么花的！

  连拦截匈奴还能有这样的好戏看，值！

  韵酿看着自己泰然自若地被抱着的女儿，一脸羞臊，这孩子真是的！不害臊！

  郑安宁则是看着自己儿子的举动，满脸自豪，她儿子就是厉害！

  韵酿转头看郑安宁一脸骄傲之色，抬手就给了郑安宁一肘子，低声斥道：“你教的好儿子！”

  郑安宁自然不会介意好闺蜜兼亲家母的肘子，笑意不减，勾唇回道：“阿灵能长成这样，你也功不可没！”

  韵酿闻言不吱声了。

  芳华的腿歇息一会儿好很多，便叫嵇灵放下了她，继续屏息等待敌人到来。

  芳华猜想，像他们这样蹲守拦截匈奴的应该不只有树林这里，除了西边，东边那边应该也有人守着，那么匈奴到底从哪边撤退，就难预测了。

  “阿灵，他们会不会从另一边逃了，会不会已经被守在云中的人全杀光了。”

  “不会！”

  芳华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嵇灵能如此坚决果断地回复她，她疑惑道：“为什么？”

  “我看过姜家历代和匈奴的战争，十万姜家军对上匈奴，尚且不能全身而退。而匈奴进攻云中主要是为劫掠粮食，派到云中的一定不是寻常兵士，云中的民兵和正规军不能相比，更何况是和姜家军相比，他们只能凭人多守住百姓的命，但杀不了几个匈奴。”

  “那为什么不会往另一边逃？”

  “魏恒说谢将军的军营在东边，那里多山，匈奴从那里过云中要绕山路，且还要绕过军营，从云中回部落最少要一天。但是照书中所言，大漠凶险，哪怕是匈奴也不会夜晚在大漠中行驶。”

  “如果东边有消息，应该会有信号的，但是阿娘没行动，说明东边也没有动静，那只能说明，匈奴还没有离开云中。”

  “这么一天，他们还没有抢完，云中百姓没事吧！”芳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嵇灵全权信任，有这么好使的脑子，不用白不用。

  嵇灵凝眉，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有匈奴劫掠云中的记忆，但是阿娘没有动静，云中也没有人来通报，应该是没大事的，不过估计北边的人家是被洗劫了不少东西的。”

  芳华点头同意，虽然云中人家家户户都有地下室藏粮，但是架不住匈奴可着北边的几户人家薅啊，多少年的劫掠，早就把各家各户什么地方藏东西摸得一清二楚。

  说不定匈奴还专门画了一张图，标出哪家好东西多，哪家藏东西的地方在哪里，然后交给下一波来抢的人，这样才能精准抢劫，效率夺粮……

  芳华直觉自己想远了，摇摇头，清理脑子里的污秽想法，专注精神听着远处传来的动静。

  照嵇灵所言，匈奴应该不远了。

  果然，太阳西斜，南边的小路上传来车马碾压枯草的声音，还有不少的脚步声，沉重且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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