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和韵酿瞬感不妙。

  她们早已经离平地有一段距离，附近的人是不会轻易离开安全地带的。

  那脚步声是从她们来时的方向传来的，脚步声沉重，应该离山沟边不远，一定是察觉到了辣蓼草上的血迹。

  山沟深三四米，来人在山沟上竟然都能发现血迹，其目力所及实在厉害。

  山沟下死的是个匈奴，那上面来寻人的是找同伴还是找敌人！

  无论来人是谁，芳华和韵酿却是处在地势的凹处，避无可避。

  两人只能快速找处茅草茂密的地方藏起来。

  所幸因着出门在外，两人为了不打眼，穿的衣衫都是普通的土布衫，芳华身上的披风用的皮料好，很轻薄，外面的布料也是普通黄棉布，藏在茅草丛中倒也不显眼。

  两人刚藏好，一个高壮的匈奴大汉就出现在山坡顶。

  芳华和韵酿悄悄观察着来人。

  那大汉身形高壮，一身膘肥，九月末的天明明已经入凉，那人却是大敞着衣衫，露出胸膛和右臂，胸膛上一道还在冒血的刀伤从肩膀延伸横贯整个胸腹，显然此前发生了刀战。

  下披的衣衫上满是血迹，还有血水一滴一滴从衣衫坠落。

  此人显然已经发现了山沟下的尸体，看到尸体没有赶紧下沟，却是像放松了下来似的，停下步伐，不再看下面的尸体，在山沟处向着芳华她们躲着的方向远望，接着便急切滑下山坡，朝着她们而来。

  芳华：她们被发现了？

  “阿娘，怎么办？”

  她才学武不久，还没有实战过，就算这大汉受了重伤，但明显实力还是很强，她打不过。

  只能看阿娘是否能敌得过，再做决定。

  韵酿估摸了一下，这匈奴血流不止，之前刀战估计体力也消耗不少，她却是全力，是可以打的。

  思虑一转，便做了决定：“你没有兵器，在此处只能添乱，等会儿我出去和他打，你趁机逃跑！”

  芳华担心：“阿娘，打得过吗？”

  她从未真实见过阿娘与人打斗，并不确定阿娘的实力。

  韵酿点头，“可以！”

  芳华见阿娘没有迟疑地回答，便点头，“好！阿娘量力而为，打不过就跑，我去平地那边叫人！”

  虽是这样说，这此地离平地还是有段距离，就算她大喊，那边人听到也要一刻钟多。

  但是眼下却是只能这样了。

  低语间，大汉已经来到了十步开外。

  韵酿趁大汉不注意，立即拔剑刺向来人，大汉却是即刻反应过来，躲过了剑招。

  大汉后退几步，神色变得凝重，上下打量着韵酿，却不主动动手。

  韵酿却是不给大汉拖延的时间，提剑出击，大汉被动接招，受武器的限制，只能一直躲闪。

  芳华见大汉伤不到阿娘，立刻往回跑。

  大汉见茅草后还有一个人向着山沟里跑了，神色变得急躁，开始不顾受伤地猛烈反击。

  可韵酿武艺本就不弱，再加上有兵器在手，到底拖着了大汉。

  芳华跑了一大段距离，到底担心阿娘，转头看去，那匈奴大汉打得激烈，但每当阿娘留了空子，他便想前冲，穿过阿娘，往她这个方向而来。

  芳华很确定，她和匈奴大汉并没有交集，哪怕是前身也不可能，那他的目标不是她，是什么？

  思绪纷乱，芳华却越发镇定。

  从这匈奴出现，他就在关注这个方向，山沟上时明明看到尸体已经放松，但是转而又慌忙下来，他在山沟上一定是看到了对他很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现在一定情况不妙，却是这大汉的要害。

  只要她找到了东西，拿到就能威胁他，她们成功逃脱也多了一层保障。

  她们刚进入这个山沟时，阿娘很确定这里没有危险，那他想找的一定没有能力伤害她。

  那个大汉一直试图找机会朝这个方向而来，那一定就在这附近。

  芳华顺着现在的方向一直向前，目光不错地扫过周边。

  到底是什么？

  继续向前，风带来浓厚的血腥味儿沁入鼻息。

  芳华停步，逆着风缓步向前，就看到茅草丛边地上一滩血。

  是人！

  受伤了！

  草丛里隐约可见一个人的身体平摊在中间。

  芳华掏出匕首，拨开草丛。

  是一个约摸十岁的少年郎，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脸上泥土和血迹混合凝固着遮住了样貌，眼窝深邃，眼睛紧闭，眼睑处都是凝固的血。

  芳华有些不忍看下去，她万万没想到，那大汉藏起来的是个小孩子，还是看起来如此惨的一个小孩。

  芳华转头看远处，阿娘还在和大汉打斗，两人看着有些不分伯仲，但是大汉显然注意到她已经找到了少年郎，招式更加凶猛。

  她压下不忍，想将少年拦腰抱到旁边的空地，更好地威胁那匈奴大汉。

  手心触碰的却是一片黏腻和濡湿。

  放下少年的腿，扶着人弯坐起，却看到少年背后一道可怕的砍伤，横翻的血肉边满是陈旧的鞭伤，横纵交错，暗沉的伤口染上了新伤的血液，像邪恶的彼岸花绽放，吸食人的生命。

  芳华心口一阵堵塞，满是鲜血的双手无处安放。

  她切实地知道，她在同情眼前满身伤痕的少年郎。

  她知道这个世界残酷，在云中之外的地方，有奴隶，有强权，有许多她无法接受也无力改变的事。

  其实她一直都庆幸她来的是云中，虽在两国边界，却又是两国法外之地，让她逃脱吃人的礼教。

  而这个少年却是这残酷世界黑暗面的小小一隅，芳华不愿意做将他彻底推向死亡的壮丁。

  阿娘……阿娘！

  芳华抬头希冀地看向阿娘，只要阿娘可以赢，那她就不必再用这小孩要挟那匈奴。

  那头，大汉原本就已经身受重伤，虽有余力，但到底强弩之末。

  韵酿远比芳华以为的强，她原本可以直接剑走偏锋，近身匈奴大汉，直接杀掉大汉。但匈奴善近身攻击，若她一次失手，虽也能赢，但一定会受些轻伤。

  她的身体已经不同往日，不出几月，哪怕是轻伤也是好不了的，倒时恐惹芳华怀疑。

  所以她一开始就是想采用最稳妥的策略，拖死这大汉。

  眼下，敌人已经精疲力尽，她自是直接下了杀手。

  芳华原本纠结的心，在看到阿娘稳占上风时，毫不迟疑地偏向了少年的性命。

  她拿出袖里的金疮药，扶着少年的背，掏出帕子擦去伤口四周的污渍，给后背的伤撒上了药。

  药粉附在伤口上，转瞬凝住了伤口外溢的血。

  地上肮脏，芳华脱下披风铺在了地上，将少年安置在披风上。

  落地时背上的伤口被挤压，少年的脸上疼痛地抽搐。

  身体接触到温暖，流失的血液慢慢恢复平静，恢复温热，身体的知觉渐渐苏醒，蚩延川艰难地睁开被血凝住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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