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玦单膝跪下，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再喝一口水。

  “老人家，别怕，若我真要行凶，以你们如今孱弱的身子，我的人完全可以直接动手，你看，我的人在搭营帐了。”他指着背后更宽阔的空地说道。

  老大爷流着泪，唇瓣上下颤抖着，不见说话，也不见动。

  突然，一道清脆温柔的女声响起：“给你，可好吃了。”

  站着的几个大男人低头看去，是叶无双，她拿着一个大烧饼，递到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孩子面前。

  孩子五六岁的年纪，瘦小得让人心疼。头发乱成一团，辨认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伸出脏脏的小手，准备碰到时，又缩了回去。

  叶无双摘下一小块饼放入自己的口中，温柔道：“你不拿，我可吃完咯。”

  小孩望着她，在火光下，那双大大圆圆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他看着叶无双，缓缓伸手，接到大饼后马上往后转身跑了。

  叶无双在身后喊：“等等！还有水....”

  孩子停下，转身，又怯怯的走过来，接过水壶，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姐姐。”

  叶无双眼眶湿润了。

  小孩拿着饼回到了自己的家人怀里。

  这时，有两个人出来，接着是七个人、八个人......。

  躲在四面八方的树丛里的人都出来了，一开始的不安，到后面的哄抢。

  “别抢！都有！慢慢吃！”

  “大家排队，都有！”

  向鹏走到叶无双身边：“王妃，你别被吓到，我来吧，他们饿了才会这样。”

  叶无双依旧分着手上的食物：“不会，不会吓到，你去忙别的，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上，殿下岂不是娶回了一个废物。”她沉着且冷静的说着，脸上的神色严凛郑重，小小的身躯，小小的脸，竟有让人敬畏的威严。

  向鹏拱手：“是！”

  场面喧哗嘈杂，陆淳儿那边分的是馒头，当天新鲜出锅的馒头，天气热，似乎有些味道了，但她尝了一口，觉得还能吃。

  有人生了火，有人在烧水。

  大夫也在为身上有伤有病的人看诊。

  无双看到了让人很不舒适的一幕，一个腿上伤口腐烂了的男人，咬着自己身上脱下来的衣衫，忍着疼，让大夫生生的把那腐肉给割了下来。

  不止一个，还有好几个。

  无双干呕了起来，又强压着不适不想被人瞧见，第一次见这样的伤口，已腐烂散发出臭味，想到这些人受的罪，她眼泪滚落。

  她不知道这天下，竟还有这么苦的人们。

  一旁的大娘挪了个位置，挡住了无双的视线，坐在她身边说道：“姑娘一看就是个贵人，定没见过这场面，别看了，吓到你了，今晚真是谢谢你们了。”

  无双握过大娘的手，大娘立即抽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手脏得很。”

  无双笑道：“大娘，你们是从哪里逃难到此处的。”

  话刚问完，感觉到背后有人，她回头看了一眼，是宇文玦。

  他端来了一碗热粥递给她：“忙了这么久，喝点热的。”

  叶无双惊讶，也有些受宠若惊。

  “让他们先喝吧。”

  她觉得有人比她更需要。

  宇文玦眉心一动柔声道：“你想帮得上忙，就先顾好自己，别晕倒了还添给我麻烦。”

  叶无双只好接过：“谢谢殿下，你喝过了吗？”

  “没，我不饿。”

  叶无双看了大娘一眼，笑了笑便站起身来，把粥递给宇文玦：“你是怕不够分吧。”她笑了笑：“你喝一半，我喝一半。”

  这是为数不多的相处和谐。

  宇文玦失笑：“本王三天不吃都没问题，快喝，我先忙。”说完转身离开。

  叶无双追上去，一手拿着粥，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无奈道：“宇—文—玦—”

  他没想到她会跟上来。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在水光的映衬下星星熠熠。

  无奈的接过碗，喝了一口就递给她：“嗯，好了。”

  她没接：“你再多喝点。”

  男人的体力耗得快，他也忙了一天了，干的活都比她重。

  “叶无双，你想让我灌你喝是不是！”

  叶无双沉默地看着他，看了一会才开口：“我想你....听话。”

  后又补充道：“你可是这儿的主帅，你要是饿晕了，我们怎么办。”

  有不少的难民已经死了，她和陆淳儿能做的不多，但他们男人忙着处理死去的人的后事，还有很多伤得重的，要人压着才能配合医治。

  在来这儿之前，所有人都想不到，会比想象的要复杂那么多。

  宇文玦只好又喝了一口：“好了，你快喝。”

  他把碗放在她手心上，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当心点。”

  她捧着粥，看着离去的背影，轻轻的说了一句：“辛苦了。”

  他听不到。

  陆淳儿从营帐里出来，手里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好了，你别哭了，等你妈妈包扎好了，你再进去。”

  叶无双觉得庆幸，这么丁点大的幼儿，能活下来，实属幸事。

  一定是母亲拿命护着。

  看着那些死去的人，有老年的，有壮年的，也有半大的孩子。

  生命既脆弱也顽强。

  直到快天明时，才算忙完。

  叶无双和陆淳儿靠在一起在火边睡着了，模糊间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细听，是宇文玦的声音，还有哥哥的。

  他们竟在聊天。

  天亮了。

  黑暗终于过去了。

  宇文玦说道：“你可听过易子而食？”

  叶无明道：“听过，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是个悲伤的典故，今夜听这些难民说出来的真实经历，内心还是震颤了。没想我大渝王朝，竟还有这么多人吃不上饭。”

  叶无双坐起身，宇文玦就坐在她身旁。

  “醒了？”

  “嗯，你没睡？”

  “不累。”

  叶无双看向叶无明：“哥哥，你累不累？”

  叶无明浅笑：“不累。”

  两人相视一笑。

  一起经历了这样的一夜，感觉每人都长大了一样。

  马蹄声由远而近，马儿没停稳，一名暗哨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急冲到宇文玦面前揖礼禀报：“殿下，东北向十里，有百余人马朝这方向赶来，皆都是黑衣、蒙面、弯刀。”

  宇文玦和叶无明相视，眉色沉了下来。

  黑衣、蒙面、弯刀，这是恭王私下养的杀手。

  别人可以不知道，但宇文玦掌管地下情报多年，他可是清楚得很。

  “恭王的人？”叶无明问道。心里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想听宇文玦证实。

  “嗯，知道是来干嘛的吧？”

  “知—道—！”叶无明愤然站起身：“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声音不大，却说得气势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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