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当年的龙青枫也没想到经年之后的江忆会变成那般杀伐果断的天罡楼楼主。

“若我不曾出现在百年前，会发生什么……”龙莫道目光落在了紫玄的雕像上，似乎是想在其中找到答案，良久以后他缓缓开口，“江忆仍旧会帮你恢复记忆，可一旦记起前尘往事，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倾尽所有找到阿枫或者是我，哪怕将所有的一切都毁于一旦，哪怕自己会灰飞烟灭……这就是龙青枫将我带回百年前的原因。”

“他要我阻止你。”

紫玄一定会这么做的。

他是一个不擅表达自己情绪的人，但他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一个能靠着仇恨走出极寒幽冥的孩子，一个能承受灵魂灼烧献祭只为护住至亲之人的少年，他的内心本就是一头野兽，而龙青枫则是这世间唯一的驯兽师。

“江忆怎么可能控制得住你……将你唤醒，跟唤醒一头野兽无异，你可能毁了三界，也可能毁了自己。”龙莫道垂眸将玉坠带上自己的脖子上，反手之间，创世笔自行归位。

骨笔通体是有森的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金光流转，笔尖却红得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一如记忆中龙青枫所持，从未有一点改变。

“把创世笔留给我，你的本意本是为了保护我。”龙莫道撩起面前散落的头发，眼中突然散发出一道诡谲的光芒，“龙青枫，你说对不起我，是因为让我想起了过去的每一件事。”

“你创造了神，却只希望神平凡长大，但你却忘记了，神之所以是神，就是因为他们有天生该做的事。”龙莫道眸光暗了暗，“上天入地，我就不信找不回一个你。”

龙莫道正欲划动手中创世笔，身后的木门突然被人推开。

“道长。”

“阿倾。”龙莫道缓缓转身看向花倾，他的嘴角微勾，带着却是颇为邪魅的笑容，看到他的模样，花倾微微一愣。

“我见您一直待在这祠堂中，怕你出了什么事，心中还是不放心就过来看看……”花倾微微垂下眼眸不敢再和龙莫道对视，不知为何龙莫道的视线会让她心中慌乱，他的双眸再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取代而之的是她看不懂的冰冷。

一种冷静到冰冷的眼神。

“不必担心我。”龙莫道笑了笑，眼中冰冷如春江水一般化去，方才一瞥仿佛只是错觉，“阿倾，带我在这村中好好转转吧。”

花倾点了点头，撑着拐杖走在前面慢慢领路。龙莫道也不催促，就这样默默跟在花倾身后。

长廊上仍旧是熟悉的壁画，这是龙莫道第三次看见这壁画，也唯有这第三次看清了上面每一个细节。

龙青枫的一生。

龙莫道指尖轻触，嘴角勾起看不懂的笑意。

“你明明也舍不得死。”龙莫道说道，“胆小鬼，偌大四界，只敢在凡界这一隅留下自己的痕迹。”

“道长，您在说什么？”

“阿倾，知道壁画上的人是谁吗？”

花倾点了点头：“壁画上的人不就是您吗？”

龙莫道的指尖在壁画上划动，最后停留在最后一幕：“可在这里，‘我’本该死了，又怎么会站在你的面前。”

“神明拥有无尽的生命，最后一幕不是死亡，是涅槃。”花倾说道，“桃花源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下来的，不会错。”

“涅槃。”龙莫道轻笑，眼底的悲伤的无奈被他隐藏的极好，“好词。”

花倾听不懂龙莫道的弦外之音，领着他离开祠堂。明明不久前他刚茫然无措踏入这里，对这周围一切感到陌生而熟悉，可再离开时目光中多出了一份审视。

耳畔还是熟悉的海声，不用花倾带路，他便已经习惯性走向了峭壁旁。

“那里便是之前我找到您的地方。”花倾站在龙莫道的身边指着一边的乱石堆，“您还记得吗？”

龙莫道目光深邃：“记得。”

当时的他被海毒蝎重伤，不知怎的就顺着南海来到了桃花源，可现在这片海域在龙莫道的眼中其中蕴含的无数符文，想来这也是龙青枫的手笔。

也许龙青枫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龙莫道想起往事，也从来没有想让龙莫道找回自己的灵力，可结果就是若不如此，也许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找到紫玄的下落。

这片神海留在凡界，冥冥中推动着龙莫道，也早已注定了一切。

龙莫道的唇角微勾，偏头看着花倾问道：“阿倾，想过凡人修仙吗？”

“修……修仙？”花倾一脸错愕，龙莫道说出的话是她从未料想过的，因此一时半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是……和您一样的……仙吗？”

“我吗？”龙莫道轻笑，“我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这个世界秩序，该换一换了。”

花倾完全跟不上龙莫道的思维，错愕间龙莫道仿佛压根没有说起方才那些话，装作无事转身离开：“走吧阿倾，说好的带我四处逛逛的。”

花倾跟上龙莫道的脚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龙莫道反而成为了领路人，好在他时刻关注花倾，脚步一直缓慢。

对于桃花源他并没有十分熟悉，因为龙青枫在这里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那三四年里他一直在沉睡之中，对外界的感知几乎为零，尽管已经千年过去，可在龙莫道眼中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曾存在过龙青枫的气息，因此在看着这里的每一处他的眼中都充满了追忆。

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桃花香，龙莫道被不远处的桃花林吸引。

那是他最初进入源中的入口，当时他没有注意，再见时却颇为熟悉。

他仿佛能看到当年龙青枫站在这片桃花林下，同村民们相拥分别的场景。

“知道为什么桃花源中人人都能如此长寿吗？”龙莫道站在一片桃花树下突然开口问道。

花倾摇头，不解龙莫道话中深意。

“这里被符道保护灵气充沛得不像话。”龙莫道笑道，“当之无愧的修仙之地，即便你们凡人毫无修为，也能无灾无病，寿终就寝，这也许就是当年阿枫离开后，留给你们世世代代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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