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刻，他只听见鸿羽的一声呼喊，可他随之五感尽失，灵魂献祭。来不及回头看自己身后，一股炽热的能量便涌入他的体内，一股金光从他体内迸发而出，竟将整个剑门山笼罩其中，堪堪把半空的铜铃隔绝在外。

  “一个仙尊之躯的献祭，果然比想象中的更可怕……”阁主看着笼罩在上空的金色阵法，阵法内洒落点点星光，落在那些身受重伤的弟子们身上，慢慢治愈他们的伤口。

  说到这时，他又看向试炼台中央被金次贯穿俨然奄奄一息的鸿羽，不禁冷笑：“真是养了一群好徒弟。生死关头，为了让师父献祭不被中断，以身挡神铜钟的攻击，实在伟大啊。”

  龙青枫跌跌撞撞回到试炼场上，他已经尽可能地加快自己的速度，但他所有的力量都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无法完全施展开，当感受到小臂上传来一股治愈的暖流之时，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揪起。

  龙莫道看着漫天散落的金光，这一幕他在鸿蒙时期见过许多次，之后再没机会见到，早已淡忘许多。

  仙尊献祭。

  能达到仙尊级别的仙人，这其中所花费的时间、经历、苦难并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又怎么会轻易将自己献祭，从此仙魂不入冥河、不入轮回，永世困于一隅直到彻底消散呢？

  可这安于一隅的剑门，偏恰巧有这么个仙尊。

  金光落在试炼场上，血红阵法遍布在每一个角落，那些弟子的尸体或皮囊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地血水和尚有生机哀痛不知的寥寥数人。

  他已经看不到那熟悉的紫色身影了，擂台之上只有一名被金光刺穿身体的白衣弟子。

  是鸿羽。

  可鸿羽为什么会出现在擂台上，吴舒桐呢？他又去了哪里？

  他尚有一息，龙莫道几乎是本能想往前走去看清他的情况，但下一刻脚步猛然一顿。

  鸿羽看了过来，龙莫道感觉到了，但他的视线并不是看向龙青枫，而是真真切切落在了自己身上。

  鸿羽，能看到他？

  却不等龙莫道细思，但见鸿羽唇角微勾，下一刻，爆体而亡。

  龙莫道本能感觉到几分不忍别开了视线，余光停留在龙青枫身上——他分明清楚这小子方才双目被神光侵蚀，此时应该看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会感觉到不安，他总觉得，龙青枫学会了一种连他都不知道的秘术，是一种即便不用自己的五感也能感知到外界的某种秘术。

  但龙青枫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脸上此刻连悲痛的神情都看不出来。

  “陆轲！陆轲！”另一边又传来了一个熟悉声音的哭诉，龙青枫机械似地循声看去，他的精神世界中，看到了一个跪坐在地的少年抱着另一个少年。

  陆轲的身体被金光穿过，此刻他已经无法言语，一张口便是源源不断的鲜血。龙青枫迈开脚步，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沉重如铅，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泞中挣扎。他强迫自己跑起来，跑到他们面前，但时间似乎变得粘稠，每一秒都被拉长。

  “小陆轲……”龙青枫半跪在陆轲的面前，发现自己现在的声音沙哑无比。

  陆轲的双目充血，看不清龙青枫的模样，但他没想到一开始就应该离开剑门的他此刻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胡乱在半空抓着，终于抓住了龙青枫的手，他紧颤握着，似乎有很多话想告诉龙青枫，但最后能从嘴里组织出来的语言就只有含糊不清一个字。

  “逃……”陆轲看着龙青枫，浑身都在颤抖，口中的鲜血源源不断不断溢出，“逃……啊……”

  他话音未落，一股灵力自内爆发，血肉横飞，一瞬间，龙青枫的面容到衣着挂满了血水和尸肉，血腥味从鼻腔蔓延至四肢百骸。

  “陆轲！”游善什么都抓不住，扑在血水之上，龙青枫呆愣在原地片刻，缓缓站起身，望向远处还在仰头看着阵法的阁主。

  一命还一命，这是公平的。

  可是剑门上下百余人弟子的性命，该怎么还才是公平？

  察觉到龙青枫的目光，阁主收回了视线，饶有兴致看向了龙青枫，其目光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君沂竟然没有对你痛下杀手吗？”阁主缓步走来，抬手间，一股极大的吸力禁锢在了龙青枫的脖颈上，窒息感瞬间充斥着他的整个大脑，“天长乐拼了命地将你送出去，你却要回来找死，剑门上下的命，可都是因为你而牺牲的。”

  阁主的话如同蛊惑，飘进龙青枫的耳中，此刻他的脑海中龙府与剑门的场景相互重叠，龙莫道看着龙青枫青筋涨起的面容，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是个灵体，无法触碰到活人，也无法对活体做出任何攻击，这种无力感是龙莫道从所未有的绝望，他除了眼睁睁看着龙青枫死去，他还能做什么？

  倏然间，窒息感突然消失，龙青枫跌坐在地。

  “游善，带龙青枫离开这里！”宋正德喊道，同一时间，龙青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个人往后牵扯着。

  阁主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被剑贯穿出的血窟窿，整个人笑得发颤：“找死！都来找死！”

  一股鬼气顺着宋正德的剑锋缠绕而上，将宋正德整个人笼罩其中。

  “不……”龙青枫想将游善推开，“我不能再逃了……”

  “龙青枫你说什么胡话，快走！”

  “我不能走！”龙青枫歇斯底里地吼道，身上骤然散发金光，将游善连连震退数步，下一秒，阁主感觉到自己的侧腰传来了一股剧痛，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击飞数十米开外，而他原本站着的地方，一个全身散发金光的少年赫然站在其中。

  阁主吐出口鲜血，却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显得无比亢奋：“奇才！奇才！居然在这个时候晋升元婴！龙青枫！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

  龙青枫自知自己那一拳的力道，除非他有着恐怖的治愈能力，否则都足以让他至少在半炷香之内不能起身。

  因此他迅速将宋正德从鬼气中拉出，可即便龙青枫的速度再快，在鬼气之中，宋正德半个躯体已经被腐蚀殆尽。

  “没关系的宋正德，你一定不会死。相信我，你现在不要说话，和游善下山……”此刻的宋正德模样无比骇人，但龙青枫视若无睹，他试图将宋正德背起，可却被他阻止了。

  “龙青枫，你很厉害，很厉害。”

  这是龙青枫不知道第几次听到别人这样形容他，可回头想起，他的“厉害”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宋正德的余力不多，说话时一字一句极为缓慢：“我剑门弟子，可杀，不可辱，可战，不可降，可牺牲，不可做小人，你虽未拜师，但你是我们剑门中人，他们要你，我们就绝不可能把你交出去。”

  “你要活，带着剑门幸存弟子下山，可，东山再起。若你下山能见，我阿娘，她在……”

  宋正德说话时呕出些鲜血，越到后面说的越是含糊不清，但龙青枫却听得认真，竭力不让自己眼泪落下。

  可宋正德终究没能将自己的话说完，最后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仙躯在龙青枫怀中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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