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父，那守心石究竟是长什么样？”

  “不知道，我也从未见过。”

  “若是如此，圣阁的人要是知道龙氏尚有血脉幸存，并就在此处，这不是给我们剑门带来无妄之灾？”鸿羽脸色一下就变了。

  天长乐看着鸿羽，给了他一个中肯的答案：“是的，若是此事叫其他弟子知道，剑门上下人心惶惶，更是没有这孩子的容身之所了。”

  “不如将这孩子送下山，也好过会为剑门日后带来灾难。”

  “若将这孩子送下山，便是叫他独自流浪，如此，我便是愧对了龙淮兄。我与他相识数百年，他曾救我一命，但这一命之恩我尚未回报他便身陨，这孩子，是他龙府唯一的血脉，我不应该如此作为。”

  鸿羽知道，龙青枫若是龙府仅存的唯一血脉，便是天长乐唯一能够回报龙淮当年一命之恩的人，可他在剑门生活也有百载，他并不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身死道消，他害怕的是剑门如同龙府的一夜惨灭，那剑门上下弟子性命又该如何？

  他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郑重其事说道：“师父，此次你救这孩子一命，便已经是还了龙府的一命之恩，若是你将他留在山中，山中弟子性命又该当如何？”

  天长乐只是叹气，他摇了摇头，离开了龙青枫的屋内。

  鸿羽抿了抿唇，深深看向龙青枫一眼，转身跟上了天长乐。

  龙莫道抱着胸，不知是冷哼还是轻笑，只是一声轻哼，又坐回龙青枫的床边看着门口：“如何，刚刚那老头子的话你都听到了？”

  “老头子？”龙青枫躺在床上，突然轻笑了起来。

  龙莫道只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看他的模样，哪里像老头子？”

  “活了好几百年不就是老头子吗？”龙莫道撇了撇嘴，“我寻思你也没睁开眼睛啊，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龙青枫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心眼多。”

  龙莫道语塞，不想与这小孩计较。

  “仙人寿命极长，像刚刚那位，以他的修为，寿命可达上千，你说他老头子，是真的一点都不妥。”龙青枫似乎是在解释，可龙莫道却觉得他像是在转移话题，于是不死心地继续问：

  “你听见了吗，要是没听见求求我兴许我还能告诉你。”

  “听到了。”

  龙青枫此言一出让龙莫道大感震惊：“那老头儿方才可施加了一道隔音屛罩，以他的功法，你不可能能勘破啊。”

  龙莫道觉得龙青枫一定是在故弄玄虚。

  龙青枫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龙莫道，笑道：“想知道？要是想知道求求我兴许我还能告诉你。”

  龙莫道沉默了一会，选择无视龙青枫这句颇为欠揍的话：“他们之间的话你既然都听到了，那你日后又该如何？”

  但龙青枫并没有马上回答龙莫道，而是撑起了身子，扶着床沿慢慢起身。他全身缠满了绷带，看他吃力的模样，龙莫道想叫他好好躺着，又想上前帮忙扶着他，但实际上哪一样他都做不到，只能愣坐在原处。

  龙青枫慢慢走到了门口推开了门，一阵风吹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冲龙莫道笑道：“这山上的空气就是清新，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不知为何，看到他脸上还能笑得出来，龙莫道竟莫名的心疼。

  “你不想报仇吗？”

  龙莫道的话让龙青枫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片刻后，他嘴角微微勾起，继续看着外面的景色，轻轻摇了摇头：“不了。”

  龙莫道不解：“满门的性命，你却不愿意报仇？”

  龙青枫站在门口，背对着龙莫道，不知道脸上是何表情，过了许久才回答道：“我也许可以想尽办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我知道，若我日后有所为，便能够寻找那所谓的圣阁讨回公道。”

  “可再之后呢？屠杀龙府的凶手已经尽数殒命在了龙府，圣阁中剩下的人与我其实并不相干。我为了报仇不断提高修为，报完仇我又该当如何？”

  经历了如此大灾大祸，这孩子竟还会思考到这些，龙莫道感到十分意外。似乎他躺在床上的那几天，心中一直反复思考的便是这些事。

  “太爷爷那么厉害，在当年就已经能够与圣阁阁主一较高下了不是吗，可他情愿余生躲着也不愿再出山，因为龙府上下还有许多人需要他的庇护。虽然他的身子日况愈下，但是他至死前都做到了守护——至少他保护了我。”

  “太爷爷可以报仇，但他不能，因为他的命不仅仅只是一条命，更是龙府中上百人的命。”

  “若非我修为低浅，也不会让阿冉阿耀用生命为我创造一条生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太爷爷死在我面前，更不会在门府受到劫难时，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比起无休止的报仇，我更想好好守护眼下自己所能守护的一切。若我以仇恨为动力，会窥不见美好的事物，会遗忘美好的回忆，我将不再是我。”

  龙莫道有些听不下去了：“可是你才七岁。”七岁，本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怎么能事事揽在自己身上，事事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

  “以前所有人都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我七岁应该是这样的。”龙青枫语气轻松地迈出门，龙莫道坐不住了，连忙跑上前：“上哪去，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他们说阿玄已经醒了，我去找找他。”

  “找什么找啊你这一身伤还到处乱跑。”

  “管不着。”龙青枫像是没事人似的，冲着龙莫道做着鬼脸，龙莫道长叹一声，看到龙青枫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反而是放心不下，他原以为这小家伙醒来会大哭一场，或者满目憎恨，但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再轻松不过的话——“我不想报仇”。

  而原因只是因为，杀死龙府的那些人，也已经死在了龙府。

  龙青枫身上的伤并没有很快痊愈，牵扯一下都有可能裂开，龙莫道见缠在龙青枫胸前的纱布慢慢见红，他又忍不住说道：“你身上的伤这么严重，还是不要去了，好一点再去吧。”

  “好动，不想一直躺着，出来走走。”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现在去跟紫玄说吗？”

  龙青枫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龙莫道，突然笑了一下：“你这个灵体能知道什么？”

  龙莫道一下就炸了毛：“什么叫我能知道什么？那我好歹也是活了上千万年的人了。”

  “但我看你一点都没有活了上千万年的那种心眼。”龙青枫调侃一句，后正经道，“我是龙氏遗孤，圣阁这一次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再次出现的。虽然我并不想主动招惹他们，但他们一定会再次找到我，若我在剑门，一定会牵连剑门众人，就像是龙府那样……若阿玄一直在我左右，也一定会被我牵连的。”

  “那你直接偷偷下山不就好了？”想到龙青枫的生平中就有提到剑门，若此时他能够想着离开剑门，那龙青枫最后的命运是否就会被改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龙莫道心中有些希望龙青枫能够无忧无虑地活下去，而不是在二十二岁时就迎来自己的死亡。

  可能是自己再多不幸都已经发生，但龙青枫还没有，如果能改变龙青枫的人生轨迹，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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