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老厨娘走进来了。

  郑闺美有一丝慌张。

  老厨娘却在她身边站住了，“姑娘，刚才抬羊肉的那个军爷，应该是看上你了。等以后到了草原，你可要好好服侍他。你跟了他，就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他不过是一个亲兵，能有甚么出息？”郑闺美随口说。

  “你别小看他，之前他在京师抢了很多金银财宝呢。本来呢，应该交上来的，可他救过将军，将军就全赐给他了。你说他是不是有花不完的银子？”老厨娘一脸艳羡。

  那几个坐在一起唠嗑的小厨娘也走过来了。

  “我们生得又矮又丑，哪有你漂亮啊？”

  “军爷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尚未成婚，你跟了他，就做嫡妻，岂不比伏低做小的要好？”

  个个的话里都泛着酸水。

  郑闺美很讨厌她们，但又不好翻脸，只能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立过军功，怎么看得上我这个在厨房打杂的？”

  此时，老厨娘指着另外一口小锅，“你们几个把那些多余的山葱理干净，再打十几个鸡蛋，一搅拌，煎了蛋，就着将军们不要的饭，各自吃一碗便了。”

  郑闺美站起来，看了看锅里的饭，“稍等一下，锅里的饭也就熟了。”

  “快点、快点，将军们若是派亲兵来催饭，我们又要挨骂了。”老厨娘不停的捏着手里的手帕。

  她刚说完，从外面走进来了那个鹰钩鼻子氐人。

  他笑嘻嘻地走到郑闺美身边，捏着她的脸蛋，“饭还没好？将军们都吃了羊肉，还要吃一碗饭压压肚子。嘻嘻。”

  郑闺美很讨厌他，躲开了。

  “快点给军爷盛饭，将军们等着呢。”老厨娘喝道。

  郑闺美只得走到锅边，拿了一个大簸箕，把饭盛到里面。

  鹰钩鼻子端着大簸箕，高高兴兴地走了。

  老厨娘指着郑闺美的鼻子，“刚才你躲甚么？军爷碰你，是你的福分。若得罪了军爷，恐怕他杀了你，也要杀了我们。再看见军爷，拿一个笑脸出来，哭丧着脸，谁喜欢你？”

  郑闺美憋了一肚子的气，也只能说：“是。”

  她走到几个厨娘身边，一起理野山葱。

  这些野山葱很小，要把每根的烂叶子撕掉，要花费不少时间。

  矮厨娘笑着说：“难怪老厨娘叫我们吃鸡蛋，原来是将军们马上要拔营了。鸡蛋这些东西不好带。”

  另一个脖子很长的厨娘说：“没给剩饭我们吃，就谢天谢地了，你还计较什么？”

  “鸡蛋炒野山葱，也还不错，你们经常吃么？”郑闺美微微一笑。

  “吃过几次，我们这里，走了很多人，被杀了很多人，又进来很多人，有的连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脖子很长的厨娘头也没抬。

  “都别啰嗦了，快点把野山葱洗了，拌鸡蛋炒了吃。你们看那边的几个小厨房，她们已经吃完了。万一将军们现在就说出发，看你们吃甚么？快去弄……”老厨娘的肥嘴唇里没一句好听的话。

  于是，郑闺美起身去灶边的一个篮子里找鸡蛋。

  她发现有一半的鸡蛋碎了，却没吭声。

  拿了一个碗，放旁边，先把破蛋一个个拿起来，假装磕在碗里。

  突然，脖子很长的厨娘走过来，指着她对老厨娘说：“她把那破蛋也放里面了，怎么吃啊？”

  老厨娘走过来，给了脖子很长的厨娘一耳光，“怎么吃？怎么吃？厨房打杂的下贱婢子，也配吃好蛋？好的、坏的，一股脑儿放碗里，你不吃饿死你！”

  脖子很长的厨娘本想让郑闺美受责罚，谁料到自己挨了打？

  此时，她身上长久以来的怨气爆发了，在地上寻了一根绳子，要寻死觅活，闹得动静很大。

  郑闺美等人上前拉住她，不让她上吊。

  “你还反了天了，你们都放开，看她今日死不死？”老厨娘气得双脸火红。

  脖子很长的厨娘忽然又不闹了，只是坐在地上呜呜哭泣。

  老厨娘跺着脚，“别嚎了，被军爷们听见，他们会杀了你！他们最烦妇女哭！”

  长脖子厨娘这才不吭声。

  矮厨娘把理好的野山葱洗干净，切细了，拌到了大碗里的鸡蛋里。

  郑闺美早把热锅里倒了油，只等鸡蛋液下锅了。

  “嗞”！

  矮厨娘把拌匀了的鸡蛋山葱液倒在了锅里。

  鸡蛋四周卷起了金黄色的皮。

  一股山野间的香气弥漫开来。

  “好香，”老厨娘的浑浊老眼忽然亮了，走过去一看，“翻一下，别糊了。”

  郑闺美拿起锅铲，把这个大鸡蛋块翻了个身。

  就在这时，鹰钩鼻子亲兵进来了。

  他把大簸箕放在桌上，“你们都活腻了，谁把蚂蚁丢饭里头了？每个将军都吃到了蚂蚁！”

  老厨娘吓得双腿发抖，走到桌边，低头瞅了瞅簸箕里的蚂蚁，大惊失色，转过头看，拧着眉毛，“你们谁干的？都不想活了是不是？到底是故意扔的，还是屋顶上掉的？”

  几个厨娘都站着，低着头。

  “依我看，这是故意放的，这每只蚂蚁都是掐死了的。”鹰钩鼻子冷眼看着每个厨娘。

  “是谁扔的蚂蚁？说！”老厨娘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大簸箕。

  依旧是没人吭声。

  “你们都不说，那好，我就把你们都杀了。”鹰钩鼻子抽出了腰里的一把弯刀。

  弯刀闪着雪白的光。

  鹰钩鼻子把矮厨娘揪出来，用弯刀抵着她的脖子，“快说，是不是放的？”

  “不是、不是，我怎敢自寻死路？”矮厨娘吓得双眼瞪圆了。

  “你、你在锅前坐了很长时间，一定是你。”老厨娘走到郑闺美面前。

  郑闺美铁青着脸，“是我放的。”

  鹰钩鼻子傻了眼，他从没怀疑到她身上。

  “你为何要放？”鹰钩鼻子咄咄逼人。

  “因为、因为你们杀了我们无数的人。”郑闺美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是汉地人，但你放一些蚂蚁也毒不死我们将军，只会自取祸端，”鹰钩鼻子推开了矮厨娘，忽然变了和颜悦色，“只要你亲我一下，在将军面前，我替你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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