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尘揉得很仔细很专心，陈扬感觉自己的头疼立时就缓解了大半，不禁放松下来。未尘趁这个时候探出一点脑袋去看桌案上的奏折，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就轻了一点。

  奏折上写了最近发生的事情：蓬莱岛又出现人妖互殴事件，已处理；落海郡发现一个私自炼器的地下厂，已处理；刺客仍没有线索，需多加防护。

  陈扬这时突然动了一下，未尘赶忙收回视线。只听他道：“你觉得如何解决人妖之间的矛盾？”

  看来这些事情真的不是陈扬挑起来的，难道是他的手下？

  “微臣以为严厉镇压过错方，宣扬人妖和平的理念为好。”

  “这些我都做了，但还是没有效果。”

  “那尊主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陈扬突然不吭声了，静默片刻后说：“想过，但是一般人想不到这里来。我已经在查了。你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落海郡和蓬莱岛百姓富庶，生活康平，若是没有人示意，他们为什么要挑起争端？微臣能想到的，就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不想让您好过。”

  “那你觉得有可能是谁呢？”

  未尘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再多就要起疑了。他虽然心里有猜测，但是现在说出来不合适，便只道自己不知。

  揉了一会儿，陈扬的头竟然就不痛了，结果他突然说：“你在南风馆有个相好，叫郝清秀是吧？”

  ……所以呢？

  “是。”

  昊清玄回天庭了，郝清秀自然也没有了，对外就说被刘朝霞赎了回去养在家了。

  “你跟他两清。”

  未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是，你手下谈情说爱你也要管啊？这么霸道？那谁给你卖命啊？有你这么当统治者的吗？他突然跟人家掰了不是惹人怀疑？

  “有问题吗？”陈扬的声音看似没有起伏，实则带上了一点压迫。

  呵呵。未尘心说你真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刚帮你揉完脑袋，就开始对功臣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他就不应该给他解毒。

  未尘本来就不怕他，叛逆心一上来张口就问：“为什么？”

  “鸣琴宫里不可以有人沉溺于情爱。”

  “回尊主，我们只有身体上的交流，没有心灵上的沟通。”

  陈扬语塞。怎么只会颠鸾倒凤的关系被你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他不知道怎么涌上一股怒气，莫名不爽刘朝霞跟别人交往过密，面色略显阴沉。

  未尘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忍辱负重，只好道：“微臣遵令。”

  ……未尘献殷勤也不是没有用处，他又往陈扬身边进了一步。二人可以一块用饭，给出的理由是试毒。其实陈扬也没真打算让她试毒，毕竟他的饮食已经是经过严格管控的，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在刘朝霞之前还会有人专门试毒，她是第二道。

  未尘试着在伏青宫里找过线索，但什么也没发现，这说明要么是真的一点线索没有，要么被藏的很深。他也试着趁陈扬不在的时候进过书房，往往还没找到什么就得离开了。这里的把守很森严。

  未尘跟陈扬坐着一块吃了几个月的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易容丸只剩下一半了。并且刘朝霞是第一个能接近陈扬的女人，众大臣和宫仆都在议论纷纷，觉得她会成为尊主的第一个女人。甚至有的大臣开始私下拉拢刘朝霞，劝他去勾引勾引或者帮自己说说好话，现在谁人不知刘朝霞是尊主眼前的大红人。

  未尘为了明哲保身，贿赂过来的金银珠宝不怎么敢收，每次都跟那帮人打太极，说下次一定。这还不是最离谱的，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些暗恋尊主的宫仆对他心生嫉恨，居然给他使阴招。

  那天他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把端着的一盆水都泼他身上了。那人连连道歉，未尘也没多想，就跟着他进了一间屋子换衣裳，毕竟他现在不方便使用法术。他或许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但很多后院甚至只是下人之间的腌臜伎俩却并不知晓。

  得亏未尘鼻子灵，那催情香没燃多久他就闻出来了。未尘一把盖灭熏香，念了几次清心咒才缓过来，然后就看见外面出现一个人影，看样子是个男子。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想毁人家姑娘清白，好让尊主嫌弃她。

  未尘记住了那个撞他的人的样貌，悄悄从后面的窗户溜了出去，直接把下面见不得人的事情捅到了台上。陈扬自然是狠狠惩治了一番，这更加让别人确定了刘朝霞在陈扬心中的地位。

  未尘已经是已等制药师了，升官很快，不少人见到他都要行礼，他便要一一回应，觉得老大不自在了。果然只要是宫殿，就没有秀水山待的舒服，不管住的多好有多少仆人伺候，都不自由。

  陈扬会不会有时也觉得累呢？他有没有怀念过秀水山呢？

  ……其实那些大臣和丫鬟去找未尘，陈扬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未尘始终什么都不说，好像唯一想要的就是靠近他一点，留在他身边。陈扬一边觉得这个人越来越熟悉，一边自己越来越矛盾。他莫名其妙地也想跟刘朝霞待在一起，难道他真的迎来了第二春？

  ……按照传统，陈扬也该在这个时候去围猎了。蓬莱岛上有一片密林，林子里有不少飞禽走兽，大多还都怀有妖力，不易射杀。但这对实力强悍的长寿羽妖来说，不过是个能蹦跶更久的猎物罢了，寻常野兽死的太轻易，没有挑战性。

  围猎的架势挺大的，未尘主动请缨想一起跟去，陈扬正有此意。他们羽妖围猎还跟别人不一样，陈扬带领手下飞在空中，灵活地控制着翅膀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时而滑落时而上升，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又富有鲜活的力量。

  陈扬的翅膀还是那么好看，并且是最显眼的一个。白金色在一片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渲染中反而独树一帜，牢牢抓住未尘的眼球。陈扬一手张弓一手拉箭，背对着蓝天白云紧紧追逐着一头高速奔跑的妖兽，并和几个下属一起形成包围圈。

  在妖兽放缓速度的那一秒，陈扬没有丝毫犹豫地放了手，箭旋转射出，下一秒就出现在妖兽身体上，一箭毙命。

  陈扬眉眼沉着，并没有因为打到一头高阶妖兽而显露出喜悦，顶多就是紧绷的肌肉松快了一些。他把箭交给旁边的人，自己扑棱着翅膀慢慢下落，最终双脚结实地踩在地上。未尘可以看见陈扬的胸脯在不算剧烈地起伏，他自然地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洗了把脸喝了口水，坐下休息。

  还是长大了。这样的陈扬突然让未尘感到陌生，好像当年那个爱笑爱跳的大男孩越来越难以抓住，最终会慢慢的但又不可抗拒地消失，连同以往那段纯真的岁月被沉重覆盖，被人淡忘。未尘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他多想回到从前。

  如果没有遭此变故，几年后陈扬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

  未尘正想着，忽然有个人走进了他的视野中。

  “医师大人，尊主请您过去一趟。”

  未尘点点头笑了一下算是回应，起身朝陈扬走去。

  “会骑马吗？”

  未尘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再适合剧烈运动，也不想再惹出更多是非，干脆说不会。

  陈扬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骑装，很利落，勾勒出他结实高大的身材，肤色也深了不少。几年的权力之争又给他添上几分处事不惊的成熟和贵气，像是他已经变成一个习惯身居高位发号施令的人，不怒自威；习惯了总有人匍匐在他脚下，自己说一不二，生杀予夺。

  未尘却并不习惯这样的他。眼前的人是不苟言笑的男人，记忆中的人是活泼爱笑的男孩。不过他们的内心有时一样幼稚。

  ……陈扬歇息了一会儿就跨上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他正欲扬鞭，看见还站在一旁的刘朝霞，鬼使神差地开口：“我教你骑吧。”

  未尘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觉得自己要是骑马，跑不了多久就要倒下。而且陈扬不是不近女色吗？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又让她按头又让她陪着一起吃饭现在还要教她骑马，怎么看都不像尊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有点不高兴。

  “微臣身子不爽，怕是会扫了尊主的兴，还是算了吧。”

  虽然刘朝霞低着头，但是陈扬能感知到她兴致不高。谁又惹她生气了？他看这人不是身子不爽，是心里不爽吧？

  陈扬被拂了面子，正想再说点什么，未尘突然眼神一凛，点脚飞起猛地向坐在马上的陈扬扑过去：“小心——！”

  变故来的太快，未尘刚把陈扬扑下马一支冷箭就擦着未尘的头皮射了过去，那箭矢上的冷光跟未尘脸上的神色一样冰凉，却把陈扬看恍了神。那是一种熟悉的冷冽。

  二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陈扬做了肉垫子，未尘撞在陈扬硬邦邦的肌肉上脑袋有点晕乎，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抱在陈扬后背上的那只手竟然开始下意识地抚摸他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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