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有妖敲响了门。未尘找寻其他出口未果，只好强行运气逼出了刚刚吸的情香，深吸一口气，召出飞雪。

  他没有退路了。

  未尘恢复了些许灵力，他强行破开了芥子的限制，给自己喂了几颗大补的药丸，可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灵力和疗伤。但他现在的身子不适宜吃药效过强的东西，那几颗药使他难受地弯下了腰。

  锁孔旋转的声音在方寸之间响起，在寂静中极其清晰。门开的那一刹那，未尘直起来腰，一抹嘴角的血，利落地重新绾了发，一副迎战的姿态。

  “哟，你装出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给谁看？你要是能打，怎么还非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打，你放得开吗？”

  “本不想跟你打，却也没办法。”

  阿喻收起开门的钥匙，上下扫了他一眼，带他去了桃花林那片开阔的地带。

  “这次可说好了，胜者为王，败者，暖床。”阿喻勾起一抹笑。

  “你莫不是把我的性别弄错了。”

  “你白活了这么些年。”

  阿喻抛出红戒，利扇转眼间就出现在了他修长的手中。未尘看他无意先动手，提着剑攻了上去。阿喻本是抱着玩儿的心态散漫地打着，但他发现未尘那么些年真没白活。

  虽然招式不是很凌厉，但也足够灵敏和致命。而且也依稀可见千年前的几分锐利，只是如今灵力衰弱了，方和缓了杀机。

  兼之未尘是个博采众长的人，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学，各种招数那是使得炉火纯青令人眼花缭乱。他一会儿在打架的间隙几乎肉眼不可见地画出符阵，一会儿不知从哪儿甩出一沓符纸带来奇怪的效果。阿喻甚至不知道他脑后时不时回旋而来的飞镖是从何而来。

  各个阶段有各个阶段的打法，未尘受了伤，就必须用别的东西补上缺漏，帮他防守，帮他干扰，帮他攻击。

  阿喻被那些东西缠得烦不胜烦，一击重力打出，未尘用化水柔解决了后迎面而来的是更重的一击。他凌空飞起躲掉，带起一阵落花飘落，桃花瓣吹至阿喻面前，竟也附上了攻击性在他脸上划出一条细小的口子。

  阿喻开始密集且大范围地攻击，铁扇扇出的诡异妖风一阵强过一阵，越来越难以躲避也越来越难以抵挡。未尘勉强在身前支出一个屏障，但也仅仅是缓解，而后嘴角就溢出了一丝血迹，终是支撑不住重重撞在了桃花树上。阿喻欣赏了一刻他浑身是血的可怜模样，在手中聚起一团妖力，猛地打了上去。

  这一击消耗了阿喻巨大的法力，但他不后悔。因为这一击足够狠毒，它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杀招都更疼痛，更致命。未尘立刻就疼地蜷缩起来意识不清。他全身的经脉被他用最后一丝意识点穴勉强保住，但他阻止不了的是他的识海中有什么彻底碎了。

  没等阿喻把他抬去暖床，秘境外就响起动天彻地的风声。他眉毛一凝，正欲修补，秘境就坍塌了。阿喻意识到援兵找来这里了，比他想象得还要快。

  他刚刚在找未尘的时候就把族人用传送阵传走了，此时他也清楚他无力抗衡整个援军团。阿喻正在快速画传送阵，就被狠狠一道银色的灵力打了出去，而后自己几乎来不及反抗就被魔、鬼、人包围重创，失去了反抗能力。陈扬来不及跟他计较，第一眼就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师尊，径直给他塞了颗保命的药丸把他护在怀里先行传走了。

  无相暮罗看了看无所谓的阿喻，眉梢眼角浮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冷的他如坠冰窖。温三九还是那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却吐出更为冷漠的话语：“你以为没了你，你的族人还能活吗？”

  “你不是最宝贝你那些族人吗？你放心。我没有出手杀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只是略施小术，把他们的目的地改了。”无相暮罗漫不经心道。

  “你，你把他们送哪儿去了！”

  阿喻无不激动地试图站起，却被温三九挑断了脚筋，软绵绵地跌了下去。

  “我难道还会把他们送去人间让他们吸人血肉饱餐一顿吗？不，我觉得万骨林更适合他们。在那里，他们，才是食物。”

  万骨林，在大陆边境，生长着复杂的雨林，也养活了世间最邪恶的一批生灵。所有被放逐的妖魔鬼怪人，堕落的仙，都聚集在了那里。连那里的藤蔓都会吃人，他们什么都吃。那些被阿喻喂养的漂亮的花妖，更是万骨林居民的珍馐佳肴。

  ……陈扬把那里甩手交给了徐萤，此处他只需要也只想操心未尘。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虚弱的未尘，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在陈扬见到未尘的第一秒，他看见未尘脸色苍白地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时，他的心脏就停止了一瞬的跳动。

  给未尘小心地处理完伤口，苏上方也赶了过来给他疗愈。陈扬被赶出了凌霄阁，不安地在门外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终于，苏上方推门出来了。他一出来就叹了口气，面色异常凝重，叫陈扬愈发揪心。

  “我这个徒儿真是，瞒我这么久。”

  “师祖，他……我师尊他怎样了？”

  “他识海彻底破碎了，经脉有损坏，身体多处受妖力侵蚀，肌体出现萎缩，另外皮外伤也很重。别的都还能康复如初，但……”

  “识海彻底破碎？！？！”

  “怎么可能！他平时没事啊，您是不是诊错了，不可能！”

  “并无诊错，想来早有预兆。”

  陈扬的心沉在谷底，他提不起一丝力气，他只得久久地僵立在原地。

  识海，就是修仙者的生命，没了识海，他就是凡人，再也没有修炼的能力。就像阿喻拼命护着的彼岸花妖，没有一丝自保的能力，如今只得任人宰割。

  他不想未尘也变成那样。

  苏上方道：“我再去书上找找办法，兴许有机会补救。这些天你就照顾好他，不出半月，他就会苏醒。”

  陈扬呐呐地应了一声，又被突然点醒似的，求几个弟子搬了一堆书过来，放到房中，他便一边看着师尊一边找修补识海的法子。很快未尘的各方好友都在半月内来看了他，送了很多灵丹妙药奇珍异宝，陈扬照单全收，以备不时之需。

  夜里，陈扬眼睛看涩了，就揉揉眼睛看看未尘的睡颜。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眠不休地看书，也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甚至不需要五谷轮回，只要他不想。他就那样看着未尘，然后轻轻地问：“未尘，你为什么要帮我挡那一下？”

  紧接着又自问自答：“不过换做是我，我也会挡的。”

  “可是你的识海怎会如此？”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你为什么什么都闷在心里？”

  “我想保护你，还需要多久。”

  ……有一天早上，陈扬竟然睡着了。他就那么趴在床头，墨黑的头发流在未尘的手心。也就在这个早上，未尘醒了。他感觉身体没什么不大舒服的，只是非常空虚。他试着调动灵力，却感觉他身在一片荒芜。他知道，他的识海，还是毁了。

  未尘轻轻动了下手指，摸到一掌顺滑。他低眼看过来，就瞧见徒儿的后脑勺。未尘低低地咳嗽了一声，陈扬便惊醒了。时隔半月，他再次看见未尘睁开的如玉的眼睛，顿时清醒地爬起来，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陈扬给未尘吃了早膳，就扶他起来活动活动。未尘的肉体好全了，只是卧床半月还走了一会儿才适应行动。他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特制的灵镜内眉眼厌厌的自己，突然很不想看。未尘偏了下头，陈扬取了他的竹编小冠为他束发，对那头丝绸般的青丝爱不释手。

  “我是不是丑了？”

  陈扬脸上浮现纯天然的震惊：“天哪，你还让丑人活吗？！”

  未尘忍俊不禁，又看回灵镜。只是这次，他的目光停留在徒儿的脸和穿插在他发间的手上。那样专注的神色，甚至有了几分深情；那样漂亮的手，正勾起他的头发；那样俊朗的眉眼，竟然在这个年纪便已显出几分沉稳。陈扬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徒儿，除了还是有些傻以外。

  “别动。”

  陈阳正在给他簪木簪，一手稳住了他的头，少年变声期低哑的嗓音就从头顶落下，近的就像从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溅起涟漪。未尘忽然觉着这孩子褪去了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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