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扬州城大小河道里，船头上都挂了龙灯，岸边上不少挎着竹篮叫卖猪头肉的人家。

  “阿婆，给我切一块猪头肉。”

  柳春珺从一个乌篷船里钻出来，冲一个卖猪头肉的阿婆招招手。今日家家户户要啃猪头肉，寓意“吃龙头”。

  “好唻，小哥稍等。”

  阿婆笑眯眯的揭开竹篮上的白色盖布，切了一块猪头肉放到柳春珺递过来的碗里，浇了一勺子卤汁，看着十分诱人。

  柳春珺盘腿坐在船头，面前摆着刚买的猪头肉，两块肉烧饼，一碟子酱菜，旁边还有个小泥炉，上头煮着米粥。

  她身上还有一千多两的银票，用油纸包裹好，贴身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花大夫，钱必须省着花。

  从白莲教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带了一张身份文书的，文书上面是男性，二十八岁，名叫荣福。这份文书是假的，是白莲教里一个擅长书画的秀才仿制的。

  柳春珺不想去客栈，一来怕被查出来文书有问题，二来客栈人多，怕着了谁的眼，被认出来。

  到扬州城已经大半个月了，她租了一条乌篷船，整日划船在扬州城的河道里游荡，四处求医，晚上就找个地方停靠，睡在船舱里。她装扮成了病弱的男子，穿着普通，扬州人本就富庶，并没什么人来打她的主意。

  吃完午饭，柳春珺简单收拾了一下，继续滑动桨板往前走，前面那条街道她还没去过。

  “咳咳，老人家，请问您知道一位姓花的大夫吗？今年四十出头，我想求医，咳咳……”柳春珺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在河沿边洗衣裳，上前问了一句。

  柳春珺跟任逍遥学过怎样用腹腔发音，压着喉咙说话，声音虽然没有真正的男人那么粗砺，可她本人看起来瘦弱，这种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声音正适合她。

  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婆婆摇摇头：“不知道哦，我们这里都是请的郑大夫，没听说有花大夫。”

  柳春珺这段时间听多了这样的话，也谈不上失望，正要划船继续往前走，老婆婆旁边一个大嫂突然道：“去年倒是有一位姓花的大夫来过我家看诊……”

  “真的吗？他在哪里坐诊？”柳春珺有些激动的问道，嘴角贴着的小胡子也跟着抖动起来。

  大嫂摇摇头：“不知道了，我家就请了他一回。后来隔壁家孩子生了跟我家大妞一样的病，去找那位花大夫，听说不在那间医馆了。”

  柳春珺有些失望，仍旧打起精神道：“那他原来在哪间医馆啊？”

  大嫂指了指河边一条街道：“就在前面的吉祥街拐弯的路口上，叫‘回春堂’。”

  柳春珺拱手谢过，划着船往前走，找了个河湾停下来，去“回春堂”打听一下有没有花大夫的消息。

  今日二月二，许多百姓都去土地庙祭神，街道上人不多，医馆里也是冷冷清清，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大夫手撑着脑袋打盹。

  “您好，我想打听个人。”柳春珺小声问了一句。

  长胡子大夫打了个激灵，揉了揉眼睛，点点桌子：“看诊啊，伸手。”

  柳春珺不敢伸手，怕大夫诊脉看出她是女子，陪着笑脸：“您好，我不看诊，我想打听个人。”

  长胡子大夫皱眉看了柳春珺两眼，柳春珺忙从荷包里摸出一角银子放到桌面上：“刚才打扰您休息了。”

  长胡子大夫脸色好看多了：“说吧，打听谁。”

  柳春珺忙道：“贵馆去年是不是有位姓花的大夫？”

  “花承？”

  柳春珺眼睛一亮：“对，就是他！”

  长胡子大夫撇撇嘴：“早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走就走，害得东家把我狠狠骂了一顿。”

  柳春珺听他这话，猜测花承必是遇到了事情，说不定就是陈朝安威胁他的。

  “那老先生知道花大夫去了哪里吗？”

  长胡子大夫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去他丈人家了吧。”

  “他丈人在哪里啊？”柳春珺紧接着问道。

  “好像是济宁那边的，他妻子说话就侉，他家囡囡也跟着学了一嘴的侉话……”长胡子大夫絮絮叨叨说着。

  柳春珺的娘亲是徐州人，相对丹徒的口音也是有些区别的，小时候没少听别人叫她娘亲侉子。听到长胡子大夫这话，她皱紧眉，没心情再听长胡子说这些没意义的话，道了一声谢，低着头从医馆准备走。

  再在扬州城待两日，要是这边还没有消息，她就一路往北慢慢往济宁赶，沿路一直打听着，总能打听到的。

  “快！大夫呢！”医馆门口突然来了七八个人，身上穿着锦衣卫的衣裳，手里抬着一个人。

  柳春珺下意识的避到门后，看着那些人飞快的把人送到了大夫面前，大声喊道：“快！救人！”

  长胡子大夫赶紧撩了袖子出来干活，柳春珺趁众人还没注意到自己，迈步跨过了门槛，准备开溜。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柳春珺浑身血一凉，寒毛竖起来了，这声音，有些熟悉。

  可她不得不停住脚步，转过头，怯懦的问道：“军爷，您叫我？”

  柳春珺微垂着头，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目光，身子瑟缩着，就像一般百姓面对官兵的模样一样。

  杜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确认，眼前这个扮成男子的人就是大人的五姨娘。刚才不过匆匆一眼，他就瞧出这“男子”的眼睛有些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杜策凉凉问着，且看这个小女子怎么编。

  “小的荣福。”柳春珺哑着嗓子回道。

  “声音怎么像女人一样……”杜策故意说道，眯着眼睛看她脸上僵硬的神情。

  柳春珺没再说话，杜策是认出她了吗？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认出来了，他现在应该要让人抓了她走啊，要是没认出来，他为何这样一副戏谑的姿态，像是在看自己的笑话一样。

  柳春珺双拳紧紧握着，真不甘心啊，明明都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明明已经可以自由的出行……

  杜策自然没忽视她紧握着的拳头，暗赞了一声这小女子倒是心细，连手也是做了伪装的，剪去了长指甲，抹了药水，一双手黑瘦粗糙，跟她现在的身份相符。

  可惜了，她遇到的是他，要是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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